屋子里的兽面青铜高脚鼎里升起冉冉香烟,一小段极珍贵的沉水香被投了进去,白珠两截白玉一样的葱指将将打着扇,那沉淀久了的底蕴便这样被缓缓燃开了
这场景实在是美,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在细细焚香,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十分赏心悦目,只是闯进来的这些不速之客,心底里却十分的恼火,渠夫人那花朵一般的脸上青白交加,显然是气的不轻,她实在是想立刻冲到这个惺惺作态的女人面前,撕烂她可恶的嘴脸
只是挡在她面前的,是一排大王身边的近侍,一个个身上那都是挂了刀的,这些近侍她也只是在几次祭祀大典上见过,往往都是围在大王身边,叫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珠用扇子遮了遮半面,眼里尽是恣意妄为,仿佛就在说,你有本事过来呀,这可是夫差为了防着你们这些女人再来找自己麻烦,特意安排的近侍
“夫人可知,这炉子里燃的是什么吗?”
白珠冷不丁的发问,让渠夫人明显一愣,然后她高高抬起了下颚,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白珠也不管她回不回答,继续说道:“这里头燃的是沉水香”
沉香虽然最早就已经在《神农本草》里出现过了,但如今的春秋时期明显人们还运用不广泛,连入药的很少,更别说拿来做香料了,所以即便是贵女如渠夫人,也不知道何为沉水香
渠夫人皱紧了眉头,似乎不明白眼前这个绝美女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白珠嫣然一笑,轻启朱唇缓缓道来:“此香是从白木香或沉香树上取下来的,气味辛,微温无毒。有降气,纳肾温中,清肝之功效,沉香树从病变到结香,至少需要十几年的时间,品质好的更需几十年到上百年之久,而入水则沉者,名为“沉水”香;次之,半浮半沉者,名为“栈香”,再次,稍稍入水而漂于水面的,名为“黄熟香”,方才投进去的那香,便是一块品质上好的沉水香”
为了配合自己滔滔不绝这些话的效果,白珠特地用手帕朝渠夫人那边驱了驱几下香炉里冒出来的白烟
渠夫人似乎是闻不惯这奇奇怪怪的味道,捏着帕子掩住鼻子,眉头皱的更深了,一脸不明所以然
“你这妖女,别拿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塞我,它再珍贵又如何,你居然连孙乐姑姑都敢动辄打骂,真是反了天了!别仗着大王如今对你的那几分宠爱,就连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都不知道了”
白珠仍是张扬的笑:“所以啊,这样珍贵的东西又怎么样,我想要的所求的,就算是九天月,大王也会想办法给我的,孙乐姑姑再体面尊贵又如何,就像是这沉水香,还不是都在我的手上”
“谁让我仗着的,就是大王的这几分宠爱呢”
渠夫人眯了眯眼,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的“妖女”,不屑一顾道:“到底是个浣纱女出身的,一个玩物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就算生的绝世姿色又怎么样,大王一时新鲜过了,到时你千人憎万人厌,被丢弃在这深宫之中,自然有你哭的时候”
白珠嘿了一声,学着她刚刚的样子,从头到脚也挨着看了一遍这渠夫人,用一样不屑一顾的语气模仿道:“听说渠夫人是齐国王公贵族之女,那想必是礼仪样貌才情都是极为出挑的,可如今怎么会跟我这个浣纱女一同为妃妾呢,按着规矩,还要用姐妹相称,一个堂堂的齐国贵女,平日里听说最是清高孤傲的主儿,没想到现在居然还为了捧一个先王后婢女的臭脚,来争相出头”
果然,渠夫人立马沉下脸来,怨毒的瞪着白珠
她本出身齐国勛贵之家,千宠万爱养大的贵族之女,若不是两年前艾陵之战自己父亲指挥失误,犯了大错后,她也不会像个礼物一样被送进这吴宫,本该嫁个同样的贵族之家,当个风光的主家夫人,如今却成了一介妃妾,同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还是个暴虐无常,滥情的男人
本来这施夷光没进宫以前,妍夫人受宠当道,箐夫人重权在手,两人时不时明争暗斗一番,而自己在其中经常渔翁得利,夫差又喜欢她身上这股孤傲清高的劲儿,只要她一直这样端着,又能搏个名声,平常人都畏惧齐国不然招惹,小宠不断,日子过的倒也滋润得意
可自从施夷光进宫以后,短短时间内扳倒了妍夫人和她的母家,夫差又是几乎是绝了其他人的恩宠,这吴宫里那么多女人,都巴望着那点宠爱过活,如此一来,等于是断了其他人的生路,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她当然就坐不住了
平素她和那个孙乐姑姑其实也没什么大交情,不过点头之交,知道她的身份后不去有意招惹就是,完全说不上巴结不巴结她
可这次听说这妖女连孙乐姑姑都不放在眼里,将她扔出宫去后,她就着实有些坐不住了,箐夫人这个老狐狸又来明露楼言语之间挑拨一番,她何尝不知道箐夫人就盼着自己去和这个妖女对起来,她好在后面坐收渔利,可她只能去来做
吴宫里有位分的妃妾不多,顶头的夫人里如今只剩下自己和箐夫人,而箐夫人伴君多年,又有孩子傍身,掌握着宫闱大权,自然是耗得起,但她耗不起了,她入宫才不过两年,正是新宠之际,位至夫人,一无儿女,二无情分,三无母家,夫差充其量就是看在齐国的面子上不对她动手,再求别的,那是绝对不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