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下官不敢诓骗贵人”
文种忙道:“那就快把人带上来给我看看”
公差将院中的白珠和施父带了进来:“大人,就是此女子”
白珠含笑盈盈拜礼道:“民女苎萝村浣纱女西施,见过文种大人”
这段时间白珠一直顺着西施的记忆练习礼数,为的就是在遇到范蠡文种之时,能脱颖而出,一举惊人
果然,文种脸上惊讶的表情久久难消,他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还是很轻的女子,她的仪容仪态都是不该属于这里的,她自称为浣纱女,这世上有哪个浣纱女即便有这绝世的容貌,又哪儿来这么周全的礼数呢
至于他对于白珠知道他的姓名,他一点也不好奇,毕竟这一年他寻访遍了越国的美女,各州郡多少都知道自己是来找美人献给吴国的,这女子提前探听了消息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文种颇有兴趣的看着她:“你叫西施?这名字倒是有些意思”
“民女本名姓施,名夷光,只因家住在村西头,外头的人都称民女为西施”
“哦?”文种盯着她看:“你是如何得知我就是文种的?”
白珠被他盯的头皮有些发麻,她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这文种真不愧是勾践身边一等一的大谋臣,能献上伐吴七计的人,他只是盯了自己片刻,自己就险些乱了阵脚
“民女前些时日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位白胡子老神仙驾鹤而来,告诉民女过段时间会有两位越国的贵人前来,一位叫做范蠡,一位叫做文种,他嘱咐民女要助他们成大业,以身报国”
这个理由是白珠早就想好的,之前西施是以越国献女的身份进入吴宫的,虽然她负有美貌,但刚开始并不得宠,吴宫宫人就渐渐作践起她来了,要不是郑旦整了那一出,指不定西施就这样老死吴宫了,又哪儿来后面的千古留名呢
这次她重新进入吴宫,一定要以再高点的身份进去,她给自己安排的是越国神女身份,这个时代的人都很迷信,只要她牵扯出神鬼论,再加上有西施的记忆做后盾,她相信自己可以博得越王的信任,只要她以神女的身份进入吴宫,那么不管怎么样,一方面待遇上总会比之前高些
还有一方面,白珠注意到如今的越国刚从前几年和吴国的战争中缓过神来,越王又在韬光养晦,一味的表面奉承吴国,送金银木材,美女牛羊,已经惹得越国上下一片争议,越人觉得自己憋屈到不行,吴人见到越人都自恃高上几等,趾高气扬的,越国上到官员,下到百姓,都不能理解越王的做法,觉得自己的王太过懦弱了,就这么被吴国吓破了胆,照他们说,就应该和吴国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
而文种作为选美大臣寻访民间,其实是很受人白眼的,但越王心里苦啊,现在的伐吴七计都是暗地里来的,他总不能大肆昭告全国说:我这是美人计,消磨对方意识的!这是计策,计策懂吗!
如果他这么做,估摸第二天吴国的军队就要打到家门口了
所以文种听到白珠后面那句成大业,以身报国时,文种当即站了起来,这女子居然知道他的计谋
“你真的是个浣纱女?”文种用质疑的眼光看着她
白珠道:“若大人不信,只管派人去查便是,且民女的父亲就在眼前”
施父见自己女儿和这种大贵人都能说得侃侃而谈,一时不敢上去插嘴多说什么,这时听白珠叫到自己,他赶忙上前道:“草民施绌,苎萝村人氏,是夷光的父亲”
文种这才注意到白珠身后的那个黑壮男人,点了点头,对县令道:“好了,我要和这位西施姑娘单独聊聊,你们就先出去吧”
县令哎的一声应了,使了个眼色和公差拉着还在发愣的施父就出去了
待人都走干净后,文种这才问道:“西施姑娘,你刚才所说的成大业,以身报国是什么意思?”
白珠道:“当然是字面意思,贵人们要成大业,西施以身助贵人们成功”
文种眯了眯眼:“何谓大业?又何谓以身报国?”
白珠对他甜甜一笑,缓缓道:“所谓大业,自然是家国兴亡,所谓以身报国,自然是舍自己为越国”
文种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身拔起随性的剑指向白珠,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白珠看着近在咫尺的剑锋,一直有些忐忑的心居然渐渐放松下来,明晃晃的剑面上倒映出这绝色的容颜,文种心机深沉,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她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她慢慢道:“我只是个浣纱女罢了,浣纱十载,一朝一夕之间被梦中仙人点悟,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人,自己负有这样的好容貌,难道真的要这么浣纱一辈子吗?如果越国亡,我们这些最普通的百姓,都会随着国破而家亡,与其这样,我倒不如为生我养我的越国去做些什么,我王与大人们为了越国兴起,不惜在诸国之间舍弃脸面,去给那吴国送金送银又送人,顶着满越国的骂名和诸国的嘲笑,这是何等的牺牲,我王卧草垛,尝苦胆,就是为了日日夜夜铭记此恨,不让自己消沉,这是何等的坚韧,而西施只是一介女流,一不能赶赴战场杀敌,二没有像大人一样的才智为王出谋划策,西施只有这么一具皮囊,愿意舍弃它来助越国大业”
这一番话说的文种感触颇深,他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女子,只见她眉眼之间除了绝代风华,还有视死如归的死士气势,这样的女子不正是他寻访多时所求的吗?
文种收了剑入鞘,面带愧色道:“没想到西施姑娘心有大志,为国之心绝不在我之下,是我误会了,还请西施姑娘见谅”
白珠捏着衣袖的指尖就此松了,她绽开一个明媚的笑道:“无碍,文大人也是为了谨慎起见,毕竟这等神仙之谈,一般人都不大能接受”
文种略一思忖,他对于白珠口中的白胡子仙人也信了几分,问道;“不知这位仙人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话?”
白珠想了想道:“那仙人还说了,吴王荒淫无道,自视甚高,只需捧杀,不出数年,吴国必亡”
文种明显来了兴趣:“捧杀?这是何意?”
白珠道:“这也是那仙人讲给民女听的,要想摧毁一个人,无非就是棒杀与捧杀,棒杀顾名思义,只需要每天拿棍子重重的打他,让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时间一久吃尽了苦头,那人为了每天少挨几顿打,能够饱腹衣暖,自然就会唯命是从,如同猫狗一般,不过这只是下下策,所谓上上策,当然还是捧杀,将一个人捧到云巅之上,但凡他要什么都给到他,他不要什么也给到他,以外物迷乱其心志,让他无瑕自强,日子久了,他自然就成了一个废人,每日沉溺在吃喝玩乐之中,再也没有复起的那一天”
文种听了她的话,不禁拍手叫好:“真不愧是仙人,一语中的,咱们做了那么多事情,一眼就被他看的明明白白,这棒杀捧杀之论,与我和越王所想,简直是不谋而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