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璎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许多,仿佛忘记当下处境,心中突感万物生气蓬勃,欣欣向荣之意。
戌时宫门下钥,时辰还早,蓝璎思虑之下,决定尽自己所能,救他一救。
烧灶起烟,仍是不安全,蓝璎跑遍整个大宅终于找到一只古旧的风炉和一小袋粟米。她点着风炉,用小火烧开一壶热水,接着煮粟米粥。
蓝璎先喂那名男子喝下热水,接着又喂他吃下两碗稀得像汤一样的粟米粥。两个时辰后,男子的脸色淡淡变红,身子也开始热起来。
功夫没有白费,蓝璎心里安慰许多,自己也得空吃下一小碗粥。
这么一天一夜,蓝璎就只吃了一根红苕和一碗粟米粥,自然不够。但是粟米本来就少,煮成那么一小锅粥,总得给屋里那人再留一点。
好在她今日就要回宫,再累再饿,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蓝璎心情松畅,于是善心大发,临走前又从自己裙衫内摆撕下很大一块布条,打算为那名男子重新清理和包扎伤口。
昨晚夜色黯淡,看不清楚,这时揭下满是血渍的布条,蓝璎才发现,男子左肩下方的伤口已经溃烂起脓,鲜血渗出不止,乱糊糊一片,真是惨不忍睹。
蓝璎心骇之下,不禁对这名男子产生满满钦佩之意。
想他伤得这般重,昨夜居然还能挺那么久,手里握着长刀凶巴巴地威胁她不算,追兵搜来,竟也不慌不乱,携着她沉着淡定地藏在墙缝。
此时那把刀就在他右手边,蓝璎注意到,这是一把短柄错金环首刀,刀鞘黑底红纹,煞是好看。她实在不懂,这个男人既潜入京城做着无比危险的事情,为何要背着这样一把又显眼又笨重的长刀。
蓝璎拿着刚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棉白布条,想为男子重新包扎伤口,却发现他的身子出奇的烫。她吓了一跳,伸手探他的额头,结果竟比身上还要烫得厉害。
蓝璎清楚知道,男子左肩下方的刀伤已经严重恶化,如果再不赶紧敷药救治,必定难逃一死。可蒋宅周围不是田庄就是山林,她到哪里去给他弄药呢?宫里尚食局司药司倒是有顶好的金疮药,但也是远水不救近火。
更况且蓝璎虽自小长在梅城,府中园池山林,草木繁盛,但她娇养长大,从不识得什么灵芝药草。后来入了宫,她最精通的不是温酒就是泡茶,又如何懂得治病救人?
过了正午,日头慢慢偏西,不觉已是下晌时候。
蓝璎一筹莫展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布条,望着昏迷不醒的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间,她想起曾经看过的戏文本子,那里面可是讲过不少英雄救美人或者美人救英雄的故事。从小到大,听过那么多缠绵悱恻的动人戏曲,现在也终于轮到她蓝璎来美人救英雄。
时间紧急,不能再耽搁回宫的时间,蓝璎挽起手,说干就干。
蓝璎先把风炉搬到屋子里,将火烧得又红又旺,然后拔出男子的那把环首刀,又找来昨晚防身用的菜刀,将环首刀和菜刀一并放在火上烤。
她拿布条将男子的嘴紧紧缚住,又用粗麻绳捆住他的双腿和双手,然后脱下外衫轻轻盖住他的头。
两把刀都烧得通红,蓝璎看了看那柄长长的环首刀,怕自己握不住,最后决定用菜刀。
于是蓝璎举着菜刀,毫不犹豫沉沉坐在床上躺着的男子身上,果断扒开他上半身的衣裳,开始割他伤口的烂肉。
虽然有些犯恶心,为了救人一命,蓝璎也只好忍着。
她俯身于那名陌生男子身上,左手按住他厚实的胸膛,右手握着菜刀,专心致志,认真无比地割肉救人。
刚割三四下,那名男子便醒了。因为双腿被捆在床尾,双手又被蓝璎死死坐住,他动弹不得,只是猛力摇晃着脑袋,“呜、呜、呜”地嘶哑喊叫,
蓝璎不受影响,继续忙着救死扶伤的大善事。同时她也十分庆幸自己机灵,早用外衫盖着男子的头,不然看到他的眼睛,她肯定会害怕。她一害怕,刀就拿不稳,掉下来,救人不成反倒杀死人,那就有嘴说不清了。
说来却也奇怪,身下这名男子越是“呜、呜、呜”哀叫不停,蓝璎就越是开心,动作也就越加麻利。
因为她觉得自己很英雄,已经把一个死人给重新救活过来了。
很快,蓝璎感觉握刀的右手开始发酸。
她停下来,温声哄着男子道:“如果有酒就好了,我也用不着如此辛苦。哎,我知道这样子清理疮口很痛,你再忍忍罢,就快好了,还有里边最后一点点。”
男子仍是“呜、呜、呜”,蓝璎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是在感激自己还是在表示抗议。反正也无所谓,现在她是大夫,他是患者,他说什么都没用,都得听她的。
没想到,最难清理的是伤口深处,蓝璎放下菜刀,换上那柄刀锋又薄又锋利的环首刀。
这柄错金环首刀虽然有些重,但也确实好用。
蓝璎握着它,动作不免有些笨拙,许是下手重了些,男子痛苦呜咽几声,忽然就没了动静,再次昏了过去。
给男子割完伤口处的溃烂皮肉,蓝璎已出一身细汗。她顾不得自己,帮他清理完疮口,又从厨房灶底取来草木香灰敷在伤口处,重新做包扎,并帮他穿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