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内传来熟悉的响动,是皇帝起了,蓝璎望着雪地里单薄的人影深感不安。
蓝璎捧出一盆温水,低着头快步走向乾元殿。经过跪着的那位“雪人”身旁时,蓝璎脚下一滑,猝不及防地甩手,一大盆温水倾数倒在了“雪人”身上。
德妃鬓发衣衫尽湿,她恍恍惚惚抬起头,看到蓝璎一张满是歉意的脸。
可她似乎是在雪地里跪得太久,冻糊涂了,两瓣嘴唇颤动地厉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蓝璎弯腰将德妃搀扶起来,低声道:“娘娘,皇上就要起了,您这副模样面圣怕是不恭敬。叠翠姑姑呢?还有您身边跟着服侍的人都在哪儿?让他们扶您回宫,你身子不大好,可千万别再冻着了。”
德妃缓了好一会儿,颤着嗓音道:“能否带本宫去姑姑屋子里?”
蓝璎来不及思量,搀扶着德妃一路走回自己和御侍姑姑同住的小院。屋子虽小,一应生活物件倒也齐全。蓝璎小心侍候德妃沐浴更衣,重新替她挽发上妆,忙得一刻不懈。
诸事妥当,蓝璎拎来一壶温热小酒,一倒就是满满一茶碗。
她捧着茶碗递到德妃面前,哄道:“这是屠苏酒,最能驱寒,比姜汤还要管用呢。”
德妃接过茶碗,仰头喝完,轻轻抿了抿嘴,苦笑道:“看不出来,你胆子倒挺大。随随随便便拿东西给我喝,你就不怕我回去了这疼那疼的,去皇上那里揭告你下毒?”
蓝璎顿惊,笑容微僵,愣在那里。
德妃默然摇了摇头,自己提起酒壶又倒了一大碗,饮下去。
她面色桃红,眼眸亮闪闪璨若夜空星辰。蓝璎也低头笑了笑,原来她是在打趣自己。
德妃道:“若没记错,你还欠我一壶菊花酿。”
蓝璎笑道:“多少年前的事,难为德妃娘娘还记着。不过奴婢私以为,娘娘您更适合竹叶青呢。”
德妃满面含笑,食指轻点蓝璎的额头,娇声道:“我也以为比起御前奉茶,蓝姑娘你更合适在尚食局管酒。”
此话一出,两人会心大笑,屋内暖意洋洋。
过得片刻,蓝璎道:“娘娘,奴婢得回殿前伺候茶水了,您是继续在奴婢屋里歇息还是回自个儿宫里?”
德妃慢慢起身,面色瞬时回到之前的冷淡,嗓音冷漠。
“本宫跟你一起,去乾元殿求见皇上。”
蓝璎急道:“娘娘,您再想想,皇上恐怕不喜欢后宫的人过问朝政之事。一旦龙颜大怒,后果将不堪设想……”
德妃望着她,心灰意懒道:“你放心,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贪墨军粮,贻误战机,致使二十万边关将士无力迎战,一败再败,他的命谁也保不住。我也是一时糊涂,之前竟还想着为他把母亲和我的命都给搭进去。”
她满眼疲惫望着蓝璎,不禁哀叹道:“本宫这回……只怕又落入别人圈套中了。”
蓝璎早已猜到几分,忙问:“娘娘,到底是谁透露给您唐国公犯案被押之事的?”
德妃张了张嘴正要说,猛地醒悟过来,苦笑道:“此事干系甚大,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就连我宫里那些人,我怕他们受牵连,都没敢让他们跟着,何况是你呢。你本就与此事无关,不能因为一时心善救了我,就要把你们蓝氏一族也给牵扯进去。”
蓝璎心里一热,恳切道:“既然是中了别人圈套,求娘娘您就不要去见皇上了。即便唐国公有罪,皇上仁慈必定不会迁罪于娘娘的。”
德妃轻轻叹了一口气,哀伤道:“为了母亲,我没有别的法子。”
说完,她拉着蓝璎的手,满是感慨:“我以为自己无子,再不用涉入夺嫡之争。没想到因为父亲,我终究还是躲不掉。”
蓝璎安慰道:“娘娘,会没事的,您不要多想。”
德妃很认真地看着她,肃然道:“其实今日你不该救我。我痴活这些年,如今总算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世上,你若对别人心慈手软,最终害得是自身。”
蓝璎眼圈微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终是打开门出小院回到乾元殿。
那日上午,德妃进乾元殿求见皇帝,不过半个时辰便红肿着双眼走了出来。出殿遇到蓝璎,她看也未看一眼便径直走过,仿佛二人根本不相识。
直至新年元宵过后,蓝璎才终于明白德妃所说“此事干系甚大”真正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