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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三更·虎皮女·其二十七(1 / 2)


虞念卿聆听着?宋若翡安稳的吐息,一时间,百味陈杂。

这宋若翡全无防备,不?怕他伺机报复么?

这宋若翡为何对?他换了态度?自那次将他打个半死后,宋若翡再也不?曾对?他动过手。

当时的虐待当真不?是?出于恶意?

这宋若翡又究竟是?何来路?

他满腹疑窦,一步一步地踏着?月光,行至宋若翡的卧房前,推门而入。

这卧房内甜腻的脂粉香消退了不?少,想必是?宋若翡重伤未愈,没了买胭脂水粉的兴致。

他将宋若翡放于床榻之?上,脱下其足上的凤头履后,又为其盖上了锦被。

而后,他端详着?宋若翡,手指抚上宋若翡的脖颈,感受着?动脉的跳动,继而稍稍用了些气力。

宋若翡睡得正沉,一点反应也无。

虽然宋若翡曾为了救他,险些丧命于巨蟒腹中,可将近两个月的虐待并没有那么容易揭过。

近来他时常发噩梦,梦里的他或被宋若翡逼着?如同狗一般爬行,或被宋若翡踩着?脑袋,或被宋若翡拳打脚踢,或被宋若翡用烤红了的火钳子戳/刺,或被宋若翡用竹条抽打,尽管方式不?同,但每一个他的下场皆是?皮开肉绽。

这些全是?他的亲身经历,他每每梦到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宋若翡,他从不?屈服,更不?会求饶,可他清楚自己是?害怕的。

无人?会不?害怕疼痛罢?

不?对?,这宋若翡似乎并不?害怕疼痛。

他曾试过提着?菜刀趁夜将宋若翡劈死,但被宋若翡发现了,他亦曾试过在宋若翡的饮食中下砒/霜,将宋若翡毒死,又被宋若翡发现了,他还?曾试过将宋若翡推下池塘,然而,反是?他自己被宋若翡按着?头顶心,喝足了池水。

他所有的计谋对?于宋若翡俱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当时的他每时每刻所想全数是?如何弄死宋若翡这毒妇。

可现下他却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生怕自己是?老鼠,宋若翡是?猫儿,宋若翡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拿他解闷,待他当真信任宋若翡了,宋若翡便会故态复萌,嘲笑?他愚不?可及,他又怕宋若翡是?当真改过向?善了,会实践诺言,将他好生抚养长大,而他对?宋若翡的排斥会伤了宋若翡的心。

两相矛盾之?下,他的言行亦是?颠来倒去,有时他会口出恶言,有时他会出言关切,有时他会对?宋若翡的亲近表示拒绝,有时他会主动亲近宋若翡。

他端望着?宋若翡,低喃着?道:“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眼尾的余光忽而瞥见了被宋若翡放于枕边的油纸包,他轻手展开一瞧,里头果真是?他所买的敲糖。

这狐媚子是?故意放于枕边的么?委实狡猾。

这狐媚子知?不?知?晓敲糖会招来蝇虫、曱甴?

不?过已是?霜降了,蝇虫与曱甴已甚少出没了。

唉。

他松开了手,俯视着?宋若翡。

须臾,他正打算离开,却蓦地闻得宋若翡道:“疼,疼……”

这宋若翡霎时汗如雨下,不?断地喊着?疼,好似只会喊疼一般。

是?发噩梦了罢?

原来宋若翡亦是?会发噩梦的。

原来宋若翡亦是?会喊疼的。

他观察着?宋若翡,心里头痛快与同情针锋相对?。

时而是?痛快占了上风,时而是?同情占了上风。

他弄不?清楚究竟是?痛快更多些,还?是?同情更多些。

宋若翡刻毒阴狠的丑态历历在目,宋若翡视死如归的身影亦历历在目。

最终,他决定转身离开。

岂料,他的右腕竟是?被宋若翡抓住了。

宋若翡并未张开双目,但容色凄楚,让他觉得自己便是?宋若翡的浮木。

他一指又一指地拨开了宋若翡的手指,听宋若翡喊疼,他顿生歉然,即使?他明白不?是?自己太?过用力之?故。

他一将宋若翡的手指悉数拨开,那手指又附了上来,颇为黏人?。

片晌,他放弃了,索性任由宋若翡抓着?自己的右腕。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在他半睡半醒间,宋若翡终是?将他的右腕松开了。

宋若翡借着?苟延残喘的烛火,凝望着?虞念卿道:“对?不?住,我发梦了。”

虞念卿故作好奇地问道:“是?怎样的梦?”

宋若翡双目中闪过一丝痛楚,却作答道:“我不?记得了,大抵是?个美?梦罢。”

虞念卿毫不?留情地将宋若翡戳破了:“你明明一直在喊疼。”

对?,我一直在喊疼,因为我梦到了被爹爹打死的那一日。

“那应该不?是?美?梦,而是?噩梦罢。”宋若翡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的尾指,生前,为了假扮阿兄,他亲手用匕首切掉了自己的左手尾指。

虞念卿步步紧逼地道:“是?怎样的噩梦?”

宋若翡语调平淡地道:“或许是?认清自己毫无价值的噩梦,又或许是?被至亲活生生地打死的噩梦。”

“活该,谁教你曾想打死我,你定是?亏心事做多了,才会噩梦缠身的。”虞念卿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又觉得自己说得正衬宋若翡。

“嗯,我活该。”宋若翡笑?吟吟地道,“夜深了,去歇息罢。”

“你无事罢?”虞念卿恍若看见了一张画皮,画皮上是?精心描绘的笑?模样,而画皮底下却是?一腔凄哀。

宋若翡状若疑惑地道:“你何以有此问?不?管是?美?梦,抑或是?噩梦,仅仅是?梦罢了。”

是?了,仅仅是?梦罢了,早已过去了。

现如今,他与爹爹阴阳两隔,爹爹绝不?可能再打他了。

虞念卿直觉得宋若翡语气中含有自我说服的意味,遂难得温言道:“别怕。”

“嗯,不?怕。”宋若翡抬手揉了揉虞念卿的额发,“念卿乖,去歇息罢。”

虞念卿并未避开宋若翡的手,望住了宋若翡的双目,道:“不?许再虐待我了,你不?再虐待我,我便会勉为其难地与你相依为命。”

——他这么说是?为了通过宋若翡又一次的承诺来说服自己相信宋若翡。

其后,他顺利地得到了宋若翡的承诺:“我不?会再虐待你了。”

他浑身僵硬地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宋若翡的掌心,甚为不?自在地道:“我去歇息了。”

宋若翡颔了颔首:“去罢。”

而他自己却是?在虞念卿出去后,又躺了半个时辰,便出城去寻何田田了。

何田田正在熟睡中,确认何田田安然无恙后,他才回城。

回城途中,他吐了一回血,染红了一丛奄奄一息的荒草,使?得那荒草仿佛开出了花来。

待得天?光大亮,如兰前来禀报:“那花想容出府去了。”

宋若翡迷迷糊糊地道:“可着?人?盯住他了?”

如兰答道:“这是?自然。”

“那便好,退下罢。”宋若翡复又阖上了双目。

接着?,他翻了个身,鼻尖正抵着?那油纸包。

他突地想起那日虞念卿喂他敲糖之?时,他所尝到的甜味。

那甜味随即在他口中复苏了,是?他格外喜欢,又格外抗拒的滋味。

他猛然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油纸包。

之?后,他取了一条锦帕来,慎之?又慎地将附着?于敲糖上头的血液一一擦拭了。

然后,他屏气凝神,一脸严肃地捏起了一颗敲糖。

他惧怕甜食,但他不?能容许自己一直惧怕甜食,他必须克服这一恐惧。

可是?他的手指居然微微打颤了,敲糖旋即从他指腹跌落,滚到了地面上。

好端端的敲糖被他浪费了。

他又试着?取了一颗敲糖,可惜,这第二颗无辜的敲糖还?是?被他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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