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潇潇,青竹垂影。
玄迦立于廊下,双手背于身后,分明是冷淡至极的脸色,明灭的竹影映在他白璧一般的面容上,显得阴戾而骇人。
下首的武官略矮他半身,垂着头,谨慎地禀报:“毓王殿下在别庄遇了袭,伤得厉害,数日醒不过来,探子回报说,不过汤药吊着性命罢了。”
“唔。”玄迦极淡地回了一声,眉压着眼,周身一股低气压。
那武官打量着他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道:“天子大怒,下了死令要将刺客寻出来,杀无赦,如今一连几日查不到线索,已无辜处死了许多人。”
玄迦闻言,冷笑一声:“真是祸害留千年。”
那武官知晓主子最厌恶这双兄弟,更是骇得跪了下去。
玄迦垂着眼,若有所思。
临走前他曾看过一眼那禽兽的情状,伤情不轻,但总不至于盘桓数日未醒,如今便是连秦缘圆那般玻璃塑的身子,也好歹醒了两回,他如此情况,其中必有隐情。
但也不管许多,左右这等禽兽,死了最干净。
他沉思片刻,内室却突然传来小娘子一声呓语,仍似惊恐,他眉心一跳,顿时撩袍而去,匆匆留下一句:“再探。”
廊下半跪的武官面上露出几分犹疑,愕然地望了望四周环境,分明一切相安无事,他家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怎么近来如此反常?
玄迦耳目皆聪,寻常人比之不得,他听见秦缘圆细微的声响,匆匆赶了进去,见小娘子眉头紧蹙,面色苍白,口中喃喃:“救我......”
玄迦心头一紧,上前拥着她,轻轻地按压着她头上穴位以作舒缓,安抚道:“莫怕。”
也不管她听见与否。
半梦半醒间,秦缘圆觉得额上传来一阵轻柔的按压,恰到好处地揉在穴位上,阵阵酸慰。
“唔。”秦缘圆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地捉住那双手,她缓缓睁开眼,不偏不倚撞上了玄迦乌浓昳丽的眼眸。
她恍然,自己原躺在玄迦怀中,后颈枕在他大腿上,他指节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在她身上。
见她醒来,玄迦蹙着的眉头舒展,淡声:“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她浑身都不爽利,由内脏、骨骼起始,周身都疼。
秦缘圆摇了摇头,想要坐起来,玄迦拥着她,缓缓将她抱起,但后背少了借力,身上软软绵绵地往下倒,最终面颊蹭在玄迦颈侧靠坐着,昏昏然。
身体如此状况,秦缘圆觉得害怕,她虚虚地环住玄迦的背,希冀攫取些安全感,可她竟连说话的力气都十分微末:“我这是怎么了?”
玄迦却只安抚似地摸了摸,她披散于身后的长发。
窗外雨丝泠泠,敲在青竹叶上,衬得郎君温煦的声音也渺远得如同异世传来的佛音,他轻声安慰:“莫怕,你躺的有些久了,喝几剂药便好。”
“嗯。”秦缘圆半阖着眼,靠在玄迦怀中,也不想动弹:“我睡了多久?”
玄迦的手于她身后轻轻地揉,玄迦大手游走之处,那阻滞的血脉似乎都被化开,带来一点点麻,些微的痒,但异常舒适,她眯着眼,听见玄迦声音低声回:“六日零三个时辰。”
这么久?难怪周身都不舒服。
她躺在玄迦怀中,很快又睡了过去。
往后几日,她虽醒了过来,但总是精神恹恹,便是每日饮了玄迦的血,似乎也无改善。东西也吃不下去,每餐不过两三碗口米粥,如此过了两日,玄迦便开了药方子,要她于沐浴时泡一个时辰,再辅以针灸,或能调养身体。
起初秦缘圆是万般抗拒针灸,觉得浑身扎针同刺猬一般定然十分痛苦,但玄迦十分坚持,冷着脸看她许久。
玄迦不做表情时,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眼底碧潭一般森冷,秦缘圆总是有些怵他的,不情不愿答应了。
这几天总是沙沙落雨,针灸那日,才好不容易放晴,但地面仍是潮湿,一地落花,一地残叶。
秦缘圆身上没什么力气,轻飘飘地行在青石小路上,足下一滑,便踉跄往前栽去,幸而玄迦将她扯住,他蹙着眉看了她两秒,长臂一展将她抱了起来。
秦缘圆双脚晃荡两下,心安理得地窝在他怀里。
在后山禅院呆了几日,也不知是身体不佳或是心性有变,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生活诸事任由玄迦一手包办。
如今她盯着玄迦的错落有致的侧脸,恍惚生出一种自己是遇见了活菩萨的错觉。
大约自己从前是怪错玄迦了,他对她是极为照料的。
玄迦一手稳稳当当地抱着她,一手将浴房的门扉推开,只见门前横着一架十二扇的花鸟折屏,越过屏风,才窥见宽敞开阔的主屋,用白玉砖修着一个硕大的浴池,袅袅冒着烟气,还有些轻微硫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