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那种混蛋有人替他们收尸就不错了。”
“多亏了警察叔叔和社区的阿姨大妈,否则我一个人……”说到这,梅瑰突然停了下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每次只要一回想起来,她就觉得很难受,难受到恨不得把脑袋撬开挖掉那段记忆。
“真是……难为你了。”傅星樊的心情也跟着沉痛起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父母双亡,举目无亲,不仅要独自面对烂摊子还得收拾,有多难,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那一年确实很难……”梅瑰面部肌肉抽抽,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不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像把利器一样深深地扎进了傅星樊的心窝,童年的阴影哪有那么容易摆脱,有些人花十几年都治不好,更有甚者穷极一生也挥之不去。
“你恨他们吗?”他咬了咬唇,内心波澜起伏。
“当然恨,除了下葬那次,我再也没有踏足过那个地方。”梅瑰想也没想便答道,但下一秒,她又话锋突转,“不过今天,我是特地去感谢他们的。”
“感谢!?”
“感谢他们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感谢他们不负责任,感谢他们死得早。”
“……”
“试想一下,如果他们还在世,我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搞不好还可能走在他们前面。”
“……”
“呵,是不是被我可怕的思想吓到了?”梅瑰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似是发泄又似故意说给谁听,“出生成长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我内心深处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收养这样的孩子,风险可是很大的哦。”
句尾那个“哦”字,音拖得很长,企图以一种幽默自嘲的方式来提醒对方,殊不知,在傅星樊听来,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他脸上的表情有阴转晴:“你可真是温柔呢,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为我着想。”
为他着想吗?
梅瑰也不想,只是生活在那种环境,她必须学会察言观色,学会克制忍耐,学会衡量利弊。
“我不能光考虑自己,也许你不在意,但我不能不说。”昨晚彻底冷静下来,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不停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倘若它们不得到解决,她便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我身上有一堆黑点,日后很可能会成为他人攻击你们的武器。”
“还记得你那两个同学吗?”傅星樊眉头紧蹙,眼神倏地变得犀利起来,“要不是她们未成年,我会彻底让她们社会性死亡。”
社会性死亡这个词,梅瑰听过。
杀人诛心,公开处刑。
让你无颜再面对江东父老,也没脸在社会上继续混下去,只想打个底洞钻进去。
昨天,傅星樊顶着偶像光环亲自下场撕粉丝的戏码,真的让她大开眼界。
原来脸上整天挂着笑容、待人无比温柔的他,生起气来竟那么可怕。
然而,那还是在手下留情的情况,假如火力全开,不留一丝余地,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们无法选择出身,无法改变过去,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根本用不着自卑,也用不着自责。”傅星樊扯扯领带,一拳捶在方向盘上,“以后不管谁针对你,哥哥都会替你收拾他。”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傅星樊说过很多令梅瑰感动的话,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这句话比世上任何一句话都要来的动听,她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
她曾不止一次怀疑,父亲打她、母亲埋怨她、爷爷重男轻女,都是她运气不好,或者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来还债了。
现在,她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大声地告诉自己——她没错,错的是他们。
呵……呵……
这就是背后有人撑腰的感觉吗?
这就是被人无条件信任和宠溺的感觉吗?
那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说什么去感谢他们,其实是骗人的。”梅瑰吸吸鼻子,仰面看着车顶。
天窗外的景色似乎愈来愈模糊了。
她抚着起伏的胸口,捏着嗓子说:“我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向他们炫耀,看,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哥哥,他会给我一个新家,他会让我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从梅瑰口中听到“哥哥”这一称呼,傅星樊激动得几乎喜极而泣:“炫耀吧,除了他们,你还可以向所有人炫耀。”
梅瑰眨眨眼,晶莹的泪珠透过睫毛一滴一滴地往下坠:“我哪认识那么多人。”
傅星樊停下车,原地转身,两只手从座椅缝隙穿过,轻轻地捧起梅瑰的脸。
她无声地哭着,泪流满面。
他心疼地安慰:“周老板、你之前的领队、和你断绝关系的亲戚们,凡是欺负过你的人,有一个算一个。”
“怎么炫耀?主动找上门吗?我才不要呢。”梅瑰破涕为笑。
“当然不是,咱们回家搞次直播就行。”傅星樊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面颊,温柔地替她擦拭眼泪。
“你的粉丝都是来看你做糖的。”梅瑰含泪摇摇头。
送走两位同学,她在网上查了查傅星樊的资料,原来他不仅有人物词条,还在各大网站开了专栏,粉丝几百万,热度不亚于明星。
“帅哥、糖果、萌妹、宠物,人气绝对爆表。”傅星樊左手摸妹妹的脸,右手撸小白的狗头,他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是人生赢家。
“小白这么可爱,肯定很受欢迎,我的话……”梅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天头发长出来了,或许可以试试。”
“那就这么说定了!”傅星樊伸出小指,“等你头发长长了,咱们一起直播。”
梅瑰小心翼翼地勾上他的小指,灿烂一笑:“好。”
两根小指紧紧地勾在一起,傅星樊像个孩子似的说起了那句人尽皆知的民间谚语:“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深受感染,梅瑰也在心里跟着默念了一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
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