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卡尔把这事轻描淡写归为给他帮忙，西西的麻烦就少很多了。
这感谢是真心实意的。
卡尔并未置声，过了会儿，淡声道：“正好，最近养的几尾鱼儿调皮，衔走了我桌案上的通行令，你若是要谢，便替我去找回来，放回桌子上吧。”
西西：“……”
他摸了摸鼻子：“好的老师，一定完成任务。”
不知为何，不过几日不见，这位一向讲究的老师身上竟然多出了几丝颓废，嘴角青色的胡茬都没来得及清理，眼神也时有恍惚。
西西有种不好的预感：“老师，我出去这些天出什么事了吗？”
“没，和你没关系。”卡尔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温和客气，却也疏离。
顿了顿，他道：“学殿这几天有点乱，你不想回去的话，就在外边转转吧。”
说完，他抬头看向紧紧护着身后少年跟护犊子似的西西，笑了下。
“族里最近确实在戒严，不怪刚刚那些巡逻队的士兵，他们身上压力也很大，你们多担待。带你朋友去玩吧，我还有别的事，就不陪你们了。”
走之前，他停顿了片刻。
“对了，不知，这位西西的朋友如何称呼，劳烦告知在下，稍后我需要去圣殿进行登记。”
“洛白。”
直到这时候，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保持沉默的洛白，才第一次出声。
等卡尔走远，西西抬头看了洛白一眼。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从卡尔老师出现后，美人哥哥就有点……不太对劲。
洛白却没有注意到这些。
银发红眸的少年轻轻垂眸，望着那人走远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这位老师，似乎不是海妖……”
海妖一族在海中并非只能以鱼尾行动。
事实上，作为与神明形象最为接近的种族，人类的外形是所有种族的审美取向，即便高傲自负如海妖，同样以拥有可以随时切换鱼尾和双腿的能力为傲。
所以虽然刚刚卡尔过来的时候身下不是鱼尾，但那并不是洛白做出判断的理由。
他判断的真正理由是，他在这个人身上，嗅到了他不喜欢的味道。
而那，绝不属于任何一个海妖。
西西有些惊讶：“哥哥好厉害。你猜得没错，卡尔老师确实不是海妖。”
“这事大家都知道，也没什么好瞒的。”
他给洛白讲了一个故事。
卡尔是一名人类。
一名被仇敌追杀到跳海的人类。
早在人类进化出可供直立行走的双足后，曾经熟悉亲切的大海就再也不是他们的归宿。
卡尔在海中漂浮了三天三夜，曾经温和英俊的男人如今被海水浸泡得青肿发胀，伤口也逐渐溃烂。如果没人救助，只需要不到三天，他就会彻底化为大海的养料。
但是。
“他遇到了克洛伊。”说这话时，西西语气是难得有些亲近和尊敬的。
克洛伊是海妖族的圣女。
一个截然不同于海妖族冷血又自私的本性的，善良而温柔的女性。
她救下了这名濒死的人类。
并将他带回了美伦亚狄斯。
他们相爱了。
“圣女是不被允许与外族通婚的，这段感情遭到了很多阻碍，尤其是来自长老会的威胁和逼迫。”西西解释说。
但是，只需要看如今海妖族士兵对卡尔的尊敬便可知，这段恋情，最终还是有了一份善果。
因为卡尔做出了一个震惊所有海妖的决定。
他抽掉了身上二分之一的血。
在濒死之际，找到了一名吸血鬼施展秘法，将自己转化成了半死之身。
而后，注入了新鲜的属于海妖族的血液。
也就是说，他的体内，有四分之一海妖的血脉，和四分之一吸血鬼的血脉。
他抛弃了自己的种族信仰。
将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只为了和克洛伊相爱。
西西说到这又悄悄去看洛白。
“大多数海妖根本没法理解这种感情，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此感到敬佩。”
可洛白却似乎依旧在出神，并没有注意到他目光中的希冀。
西西目光黯了下，继续往下讲。
之后的一切就很顺利了。
长老们和圣女克洛伊达成僵局，进不得也退不得。
而在这僵持的二十年里，卡尔充分发挥了他从前身为一名人类高级学院讲师的能力，为海妖族年轻一代培养了一批出众的天才。
长老们彻底妥协。
“恰逢那年的海月节，常年闭关不出的圣者大人第一次出关，召开长老会，提出创建学殿，收纳族中天才，以圣女克洛伊为学殿殿主，卡尔为副殿主。”
长老们以沉默表达了默认。
卡尔就此留在了美伦亚狄斯。
并且，随着他教出的学生越来越多，在海妖族里威信渐强，百年过去，已经成为族中数一数二的重量级人物。
这也是士兵们礼让的原因。
西西撇撇嘴，明显还有些气不顺：“刚刚那些家伙，对着我们态度多恶劣，一碰到卡尔老师还不就软化下来了？不就是担心卡尔老师给他们穿小鞋，让他们的孩子以后进不了学殿吗？”
四个字总结：“欺软怕硬！”
“四分之一吸血鬼的血脉……”洛白自言自语了句。
西西瞬间闭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洛白一眼：“哥哥很讨厌血族吗？”
他想起，从一开始，洛白似乎就对卡尔很是冷淡。
这是很少见的事。
他的美人哥哥明明对每个人都温柔又慷慨。
难道真的是因为种族的缘故？
不同于大陆上大多数正义种族，海妖族本就亦正亦邪，分属混乱中立派，对所谓的黑暗生物定义，他们向来不屑一顾。
西西也是如此。
他也是说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大陆人在神廷的教（洗）导（脑）下，是很讨厌像吸血鬼和巫妖这些种族的。
他们最经常说的就是，像这种阴沟里的臭老鼠，就该被圣水洗涤身上所有罪恶，带着他们肮脏的灵魂永世坠入地狱。
西西说完这话，又自言自语了句。
“没事，反正哥哥不讨厌我就行~”
却见这时候洛白笑开，一字一顿道。
“我怎么会讨厌呢，只是，有点感到亲切而已。”
他亲爱的，曾经背叛过他的眷族血液的味道。
可真是，久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