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盼宁这回发疯的时间比白天要长很多,最后还是江芷再次给他后脖子来了一下才得以消停。
夜已深,李老爹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把孩子重新放回床上就打着哈欠回房歇息了,堂屋豆大的烛火无风跳跃,照见了少女一张姣如明月的脸。
江芷坐在离竹榻不远的凳子上,腰杆习惯性的笔直,目光向着江盼宁,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这小孩到底说了什么,她反复琢磨,感觉好像是:“老虎……老虎……”
关老虎什么事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加上想起今晚赵捕头说的话,眉头蹙的越来越深。
忽的,一块布巾从天而降盖在她头上,耳边传来李秾清中带哑的声音:“小心老了得风湿。”
方才江芷在外转身时长发扫过他手背,湿漉漉的冰凉一片。
江芷思绪都在别的上面,对当前的动静就有点不放心上,听李秾这样说也只是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手抓着布巾在头上随意搓了搓,力度和挠痒差不了多少。
看的李秾很是拧巴。
他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过去直接将布巾一夺裹住长发揉搓起来,刚开始江芷还有点莫名其妙,随即联想到他房间里连褶儿都没有的被面和处处一丝不苟的落木斋也就释然了,反正不用给钱,她乐得解放双手。
“你不用把今晚赵捕头说的话太放心上。”李秾忽然道。
江芷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穿自己心思的,但对他说的话更感兴趣,便道:“为什么?”
“八仙山上山匪众多,他身为捕头是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就放下对其他人的怀疑,”李秾说,“他今天这一出,有点像故意说给某些人听。”
“故意?”江芷一头雾水。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看他们怎么做吧。”李秾手上力气不大不小的给她擦着头发,直到长发上再也没有水珠湿哒哒的掉下来,他方感觉自己那颗拧巴的心舒展开了一点。
江芷的头发黑而顺,穿行在指缝间如握丝绸,他本来还聊有兴致欣赏了会儿,片刻后也不知意识到什么,耳根倏地通红,借着昏暗的光线做遮挡将布巾往江芷膝上一摔,快步出了堂屋:“夜深了,江姑娘早点休息吧。”
江芷以为他真困了,虽然满肚子郁闷但也不好意思打扰他睡觉,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回了句:“哦,你也是。”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这在当时的她眼里算不了什么,但足以让一个入世多年的少年感到不安与不自在。
子时三刻,京兆尹衙门灯火通明。
整个临安资历深的仵作齐聚停尸房,秉烛验尸。
三十二具尸首,除了镖局当家夫人是挥剑自尽,其余人皆是重伤致死,连大当家江云停的尸首都是先后脑勺击碎,其次才被人拿木仓捅入身体,手段不可谓不残忍。
“舅舅,”帮忙给仵作打下手的东方俊杰突然发问,“有什么武功路数是足以徒手击碎头骨的?”
坐旁边打了一晚上哈欠的赵贵砸吧了下嘴道:“泰山派震山掌,但泰山派早十来年前就销声匿迹了,不能够是他们。”
事实上这个问题赵贵也想了一天了,如今江湖唯崇剑派为正宗,上到武林高手下到当街卖艺,都是以剑为主,而江家人身上却无一道剑伤,当今武林,与江家有恩怨又力大无穷的,会是谁呢?
东方俊杰忍着反胃看向尸体中已经碎成浆糊的五脏六腑,浓眉紧皱喃喃自语道:“会不会与武功路数无关,而是——”
“姥姥的!让你们出去蹲了一晚上,结果连个屁都没摸着!要你们干嘛的!”赵贵又困又累正是容易发火的时候,听到手下人回来一无所获,当即胡子一翘便上头。
东方俊杰的后半段思绪被这猛地一吼也给吓没了踪影,忙过去为自己的几个倒霉同僚说话:“哪有人天天往青楼钻的,香凝姑娘不也说了吗,那个‘六爷’每月也就去个一两次,您只管派人守在那,还怕抓不到人吗?”
赵贵一想也是,哪有人天天往青楼钻的,身子受得了荷包都受不了,于是翘上天的二郎腿一放手一摆道:“罢了,忙碌半夜也辛苦,和后半夜的兄弟交接完就滚去睡觉吧。”
几个瑟瑟发抖的衙差如临大赦,纷纷感激的望了东方俊杰一眼便拔腿跑了,跟落荒而逃的兔子无异。
赵贵两只老鼠眼一咪,心道:“老子有那么吓人?”
后半夜气温比前半夜还要低几分,更别说在这无风自凉的停尸间里,东方俊杰跑去烧了壶热水,回来给勤勤恳恳的仵作们各泡了杯热茶,还不忘给自己那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的舅舅送去一杯。
赵贵打了半辈子光棍,忽然感觉有个小辈在身边伺候还是挺舒坦的,神情不自觉缓和几分,喝了几口茶盯着茶面上漂浮的茶叶末道:“俊杰,我记得你是不是会做茶叶蛋来着?”
东方俊杰心一咯噔,皮笑肉不笑道:“舅舅,您这是……”
次日,去当铺路上的江芷遇到了推着独轮车正沿街叫卖茶叶蛋的东方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