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着陶夏儿与一名眉目英朗的高大侍卫。那看守点头哈腰,原来是在向他讨好。
短短数天内,连升两级,如今姓于的才是内侍省的当家人。
严勤高既恨又悔,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没看清这狗杂种的真面目,才落得如今下场!
高大侍卫进入牢房,将严勤高一把拎起。
“意,意,嗷喔咝么啊!”
严勤高惊惧地叫嚷起来,但舌头与咽喉都因烫伤而肿胀不堪,根本发不出清晰的语音。
于鹤鸣下令:“撬开他的嘴。”
侍卫攥住严勤高的下巴,用刀鞘强行撬开他的嘴,就见舌头紫涨,已经肿得有如鸡蛋一般。
于鹤鸣走近来,指间夹着柄银刀,不过三寸来长,刃薄如纸。刀子探进他嘴里,往舌尖上一划。
严勤高“嗷”得惨叫一声,伤处涌出血水,痛得他脸都扭曲起来,却因被侍卫攥着下巴,满口脓血吐都吐不出来,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于鹤鸣接过陶夏儿递来的干净帕子,边擦去银刀上的口涎与脓血,边道:“你们先出去。”
侍卫刚一松手,严勤高便稀泥一般趴了下去,眼泪鼻涕混着嘴角的鲜血淌到地上。
陶夏儿与侍卫退了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于鹤鸣扔了帕子,缓步走到严勤高身边蹲下,俯身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他才听得清的声音低语:“当年你谗言诬陷先父,害了我全家,可曾想到今日终有恶报?”
严勤高瞬间瞪大了眼睛:“噫?意,意兹嗷?!”因为太过震惊而脱口发声,却因为动到了舌头上的伤口,痛得他“咝咝咝”地直抽冷气,眉毛眼睛都挤成了一团。
手底下常驱使的人,严勤高自然都是查过来历底细的。不管什么人,家世出身如何,是怎么进宫来的,全都登记在册,想瞒是瞒不住的。
但一来严勤高参与构陷邢中书一事十分隐秘,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二来,一个连自己的姓都改了的人,显然以本姓为耻,不想再与谋乱的邢家牵扯上关系。三来,于鹤鸣这个人话不多,办事却很有一套,在内侍省逐年升迁,年纪轻轻便做到内常侍更是近年少有的。
这么些年来,他在严勤高跟前儿进进出出,身前身后地侍奉,从没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仇恨之意。因此严勤高对他渐渐放下了防备,甚至因为他能力出色,总能直击重点,而对他格外倚重起来。
谁能想到他竟然知道当年内情,还始终记着仇!这会儿落在他手里,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么?
严勤高越想越害怕,疯狂摇头道:“不是,不是窝!”
随着淤血脓水放尽,舌头上的肿胀因此而消减下去,让严勤高的口齿变得清晰些许,只是说话时仍旧疼痛难当,就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疼得他眼泪直流。但就是舌头再疼,哪怕疼得要掉,他也得辩解啊!
“窝,窝只是收了银子,在先帝面前加油添醋罢了。嗷陷害邢绍梁……邢中书的,不是窝!”
“是谁?”
“窝,窝说了,你就放过窝,放窝出宫。”
于鹤鸣眼睛眯了一眯:“可。”
严勤高稍稍心定,咽了口带血的唾沫,强忍疼痛,将他所记得之人一一道出。
“是,是……常鸿成……樊司礼……魏琒……”
于鹤鸣在心里把这几个名字过了一遍,常鸿成已经告老还乡,樊司礼和魏琒仍然在朝中,一个在御史台,一个在门下省……
“还有呢?”
“嗨,嗨有……”严勤高绞尽脑汁回想,突然想起一事,“……你知道……知道楚尧泽是,是常鸿成的学生吧?”
“那时候,是常鸿成要害邢中书,但那本折子,是楚尧泽亲笔写的……”严勤高心底升起复仇的快意,只要能挑起于鹤鸣对楚尧泽的仇恨,就连舌头也好像不那么疼了。
但于鹤鸣连眉毛都没抬过一下,眼底只是一片冷漠:“就这些?你要说点我不知道的事。”他抬起手,将银刀的刃尖对准严勤高的眼睛,就停在眼珠之前一分处。
严勤高惊惧地往后缩,但那刃尖如影随形,他退一寸,就进一寸,他退一尺,就进一尺。
严勤高退缩到了墙角,退无可退,带着哭腔惶急地道:“当,当年,先帝要造行宫,邢中书带头反对,要修皇陵,他也反对。他还上奏,说宫里花的太多,要削减后宫用度……先帝早就嫌,嫌他碍事,可他威信太高,办起事来一板一眼,根本抓不住他什么错处。正好那会儿,齐王篡位,败露后抓了许多人,就把邢中书也当成齐王的人……”
于鹤鸣的声音很轻,吐字却一字一顿,像是每一个字都有着千钧之重:“你是说,先帝明知先父是被陷害的,仍旧下旨处死他……”
“要,要不是先帝先嫌弃邢中书,旁人就是编排些罪名,又怎么能轻易地扳倒他呢?邢中书那么中正古板,谁都不会信,那样的忠臣会谋反……”
严勤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可以放过我吧?”
于鹤鸣朝他弯起嘴角,似乎是笑了,但那对子夜般黢黑的眼眸深处却只有染了血色的森然。
严勤高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齿关嘚嘚作响:“别,别杀我……你答应过……放了我的……啊啊……”
阴冷浊暗的寺牢里响起一声嗤笑。
“你还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