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陆续送上月饼与美酒佳肴。
陈令漪回头,已不见于鹤鸣身影。她拉起梓馨,亦离开了太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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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久“病”体虚,陈淮勉强支撑到祭典结束,已经疲累得坐都坐不直,更不要说与百官同乐,欣赏歌舞了。
楚尧泽便吩咐内侍们先送圣上回寝殿歇息。
陈淮回到延嘉殿,见陈令漪与梓馨在殿中等候,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待宫女上茶后,便命侍应的宫人都退下。
等殿中只留下姊弟三人时,陈淮缓缓从卧榻上坐了起来,虽然还是有些虚弱,却不像是之前祭典上那般瘫软无力,要叫两三个人扶住才能勉强不倒了。
“三郎……”陈梓馨不禁惊喜,刚想开口说,“原来你已经好这么多了”一转念间醒悟过来,这延嘉殿内外不知有多少楚尧泽的耳目,侍应宫人虽然都退了出去,但可想而知,他们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人听着,都会传到楚尧泽的耳朵里,这才硬生生把后半句憋回了肚子里。
陈令漪把她的话接了过去:“三郎能醒来,已是万幸之事,你大病初愈,身子虚弱,还需耐心将养。”
陈梓馨无声地呼出口气,拍了拍心口,暗道好险。
陈淮缓缓点头:“大姊说得是。”
他初初醒来的头几天,那是真的虚,连动一下手都觉得累。但接连几天都没见到母亲与舅父,每天来看他的,只有太傅楚尧泽。就连殿内侍应的宫人,也都不是以往熟识的那些人。
很快他就意识到崔家出事了。之后他身子渐渐恢复,仍然装得极其虚弱,亦装成对楚尧泽极为信任的样子。
隔墙有耳,真正想说的话,无法说出口。陈淮与她们默默相对,欲言又止。
陈令漪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物,陈淮不由眼睛一亮,嘴角亦带起几分笑意。
那是半截小楷笔头,本来一掌多长的笔杆被截剩寸许,可以轻易藏于掌中袖中。
陈令漪用笔尖蘸少许茶水,示意他们在榻边的茶案上书写。于此同时,她口中问道:“太医开的药,三郎有按时服用吗?”
陈淮应道:“有。”
陈梓馨夺过笔头,在茶案上写到:三郎大笨蛋!
陈淮既不解又尴尬,用眼神询问她为何要骂他?
陈梓馨带着强烈不满写下“祭月”与“楚尧泽”两词。
陈淮露出无奈之色,向陈梓馨要来笔头,写下一个“怕”字。
陈梓馨眉头一皱,就想夺过笔再骂他几句。
却见陈淮接着往下写:怕……再昏睡不醒。
是啊,若是如那样昏昏沉沉,终日卧床不起,就算活着,又与死了有什么两样?!
陈梓馨虽知他的顾虑不无道理,要叫她变成那样,真不如死了更痛快!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陈令漪轻叹口气,拿过笔头写到:狼子野心,不止于此。
陈淮脸色微变,垂眸看向地上。
陈令漪讶然,他已经知道了?
陈淮点了一下茶水写就的“楚尧泽”,接着写:我已答应他,几日后禅让于他。
“什么?!”只因过于震惊且气愤,陈梓馨忍不住喊出了声,接着便愤愤地将“禅让”两字一把抹掉。
陈令漪与梓馨一样感到震惊,她虽对楚尧泽的图谋有所预料,今晚过来就是想要警示陈淮,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地答应让出皇位。
她皱着眉摇摇头,提笔书写:绝对不可,狼贼一旦登基,三郎之命不久!
陈淮若在位上,楚尧泽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他的性命,才能借他之名来掌权。一旦陈淮禅让,对他就毫无用处了。而三郎仍然拥有先帝血脉,若是被拥护先帝之人拥立,便能复辟帝位,反而成了隐患。
以楚尧泽的狠辣,必然会斩草除根,又怎会留下他的性命?
陈淮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地写:若不答应,亦有性命之忧。
陈梓馨写到:他对你下药,你也可以对他下药!写完还点了一下头,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令漪轻轻摇头,梓馨想得倒是容易,可药从哪儿来?就算得到了毒.药,又有谁能对楚尧泽下药呢?
她摇完头,就见陈淮目露希翼之色,恳求般望着她,就连梓馨也看向她。
她?
陈淮点点头。
陈令漪眸光变得冷冽,写下“冬至宫变”,他可知道崔太后与崔刚为了扶他上位,所做下的好事?她和梓馨之后的遭遇也都是由此而起!他还有脸面求她,为救他而对楚尧泽刻意讨好,寻机下药?
陈淮被她的眼神盯得羞愧不已,起初他确实是不知情的,但看楚尧泽诸般作为,他也能猜想到那一夜宫变并非如表面上那样简单。
但如今能接近楚尧泽,对其下药的只有陈令漪,他唯一的一线生机也只有她。
陈淮费力地爬下榻,向陈令漪双膝并拢而跪,语气低弱可怜:“阿姊……我阿娘和阿舅对不起阿耶阿娘,对不起你和梓馨,对不起兄长们……”
陈令漪硬起心肠不看他。并不是她不肯答应他,而是她已经试过刺杀楚尧泽一次了,他如何会轻易吃下经过她手的酒茶或膳食呢?而要她对楚尧泽讨好献身,她是宁死都不愿的!
“阿姊,求求你……”陈淮苦苦哀求,一声声地唤她,见陈令漪不肯点头,又看向梓馨,“三姊,求你了……”
陈梓馨被他求得心烦意乱,索性把背对着他。
忽听外殿的门打开的声音,宫人纷纷见礼,口呼太傅。
是楚尧泽过来了。
陈淮这会儿还在地上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