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祭月大典的日子。
黄昏时分,仆从将车驾备好,传话过来。
陈令漪乘坐步辇,来到凤辇停处,登车后方在锦垫上坐下,却见楚尧泽也跟着上来了。
她吃了一惊:“你怎么上来了?”
即便是与长公主成婚,太傅仍然是臣。按照礼制,他与她应分乘不同规制的车舆。
楚尧泽却若无其事地在她身边坐下,吩咐凤辇前行。
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陈令漪表情冷淡,偏过头去不看他。
“令漪,你一会儿还想见到永辉的吧?”他的语气温和平静,仿佛说着今夜月色很不错一般。
陈令漪猛然回头瞪着他。
楚尧泽却不再言,只是淡然地望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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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渐昏沉,宫宇间的灯火亮了起来。
太极殿前的空地中央,设一高大祭台,朝着月将升起之位摆设礼器。
祭台后方则是祭礼之后宴请群臣的席位。除最高处居中的宝座外,宴席分左右两列,左文右武,从太极殿前一直延伸到广场上。
广场中央用月饼层层叠搭起一座高塔。
饼塔周围摆着各色鲜果与干果,装饰着彩灯与鲜花,灯下垂着长长的流苏与彩带,丰盛奢美。
永安长公主与太傅抵达太极殿前的时候,众臣都已经等候多时了,听闻通传,纷纷恭迎拜见。
上百双眼睛,亲见太傅与长公主从同一乘凤辇里下来。
太傅还亲自扶着长公主下辇,脸上盈满笑意。
永安长公主倒是端庄平静,只在看向太傅时,嘴角挂着极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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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大臣在太极殿与宴,太极殿之后的太初殿内另设宴席,则是为后宫女眷与王侯贵妇所设。
陈令漪辞别楚尧泽,带着侍女往后而行,还没进太初殿,便见梓馨提裙小跑着奔出来。
陈梓馨一直跑到她面前,狠狠地抱住她,呜咽起来。
想到方才楚尧泽的暗示,陈令漪不禁担心起来:“怎么哭了?这两天过得不好吗?还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陈梓馨摇头:“都不是……阿姊,我那天不该责怪你为什么下嫁……我后来才想明白……呜呜……你是为了我……我还怪你没早点救我出来……我真是太没良心了……”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陈令漪暗中松了口气,欣慰之余,亦觉心酸,她用指尖拭去眼角湿润,轻轻拍抚着梓馨的后背,软语劝慰:“今日过节,好不容易能相聚,可别哭了啊。”
“嗯……”陈梓馨抽抽鼻子,这才放开手。
就见她脸上满是泪痕,连眼睫毛上都是泪水,把长长的睫毛粘成了一撮撮的。
陈令漪取巾子轻轻替她吸干眼泪,虽极为小心,仍是沾去了不少妆粉。她劝道:“看你都成小花脸了,回去收拾一下吧。”
宫女替陈梓馨补妆的时候,陈令漪提议稍后去延嘉殿看看三郎。
陈梓馨脸色一冷:“阿姊,别和我提他。要不是为了他……”
“梓馨。”陈令漪轻声喝止她说下去,接着道,“我想去确认件事。”
陈梓馨讶然,禁不住好奇追问:“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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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在宫中举办祭月之典暨赏月宴,诸大臣其实内心是犯嘀咕的。
从端午开始,宫中就没有大肆举办过祭典或节庆宴会了。圣上盘桓病榻数月之久,大多数日子都是昏睡不醒的,只有最近几天,听说圣上偶尔会醒来,清醒不了多久就再次陷入昏睡。
圣上真的能起身离开寝殿,甚至过来赴宴吗?
但很快他们的疑虑就被打消了,太傅抵达之后不久,便有鸿胪寺官大声宣布:“圣驾到——!”
虽然来时瘫坐在銮车上,下地后也是被两名内侍一左一右地勉强扶上龙座的,终究是真的来了。
光是从銮车上下来,再到龙座之上,陈淮已是气喘吁吁,满头虚汗。尽管全程有人扶着,他仍是像彻底脱力一般瘫软在座上,削瘦干瘪的脸颊,面色却红润得不同寻常。
楚尧泽低声吩咐,一旁侍从赶紧找来几个靠垫,垫在陈淮的背后与左右腰侧,将他身子支撑起来。又替他擦去脸上的汗珠。
陈淮喘了好一阵子,终于缓过气来,为难地看向楚尧泽:“太傅……”
这祭月之典,本该是由他登上祭台,三叩九拜,可如今他这身子,稍微动动就累得气喘吁吁,又要如何祭拜……
楚尧泽微微躬身:“陛下放心,祭典由微臣代劳,陛下坐着就好。”
陈淮欣然道:“有劳太傅了。”
此言一出,大臣们的神情都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