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鹤鸣闻到一丝浅淡的幽香,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是那条帔子上的熏香。这香味似曾相识,与宫变之前永安公主所惯用的衣物熏香一模一样。
他在心中暗哂,楚尧泽在这些细处倒是颇为用心,只可惜长公主并不领他这份情。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滑过浅绯色敷金轻容帔子下若隐若现的伤疤,道:“外间起了风,殿下还是去里面等候永辉长公主吧。”
陈令漪点头,正要进殿,却听一声通传:“永辉长公主到。”
灵兆殿的院门随之打开,开道的宫人们施施而来。
她猛地转身,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焕发出灼灼的光采,提起长裙快步走下台阶,裙摆在她身后飞扬,她几乎要奔了起来。
远远瞧见她疾步走下台阶,陈梓馨急喊:“停下,停下。”不等步辇停稳便下了地,连奔带跑地扑过来。
姊妹俩一下子相拥在一起,未语先凝噎。
抱着哭了好一会儿,她们才渐渐止住眼泪。陈令漪松开梓馨,牵着她的手往殿内走。
宫女端来茶点,陈梓馨却一样都没碰,她上下打量着陈令漪的装扮,责备道:“阿姊,你为什么会嫁给楚尧泽那逆贼?要是我,我宁死都不会嫁给他!”
陈令漪端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泼了出来。
一旁的宫女急忙过来替她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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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令漪离开永巷的那个晚上,内侍省送来了许多精致又美味的菜肴与面点。
洗衣妇们都感动不已,一边喜笑颜开地吃着,一边称赞永安长公主念旧又细心。
陈梓馨面带微笑,听她们交口称赞阿姊,内心却有一份按捺不住的焦灼。
韩娘子看出她的心思,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别急,永安长公主肯定在想法子,很快你也能出去的。”
陈梓馨用力点点头。
可没想到,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迟迟没有等到人来接她出去,反而等到了永安长公主与太傅楚尧泽将要成婚的消息!
就算如此,还是没人来接她回宫!
一想到这儿,陈梓馨就怨气难平,愤愤然道:“你既答应嫁了他,又为何不马上放我出来?”
陈令漪望着梓馨,一字一句地道:“梓馨,但凡是能早一天让他答应放你出来,我就不会等到今天才来。我也不想嫁,可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轻易顺遂你我心意的……”
“你不想嫁?不也嫁了吗!”
陈梓馨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么多月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每天晚上我都想你,有好几个晚上都是哭着睡着的。我焦急忧心,盼着你能把我放出去!可全没想到会听到你要大婚的消息!你怎能嫁给他?你难道忘了阿耶阿娘是怎么……”
“梓馨!”陈令漪急忙捂住她的嘴,这灵兆殿里多得是耳目,她再这么口无遮拦地说下去,这话传到楚尧泽耳朵里,难保他不会恼羞成怒。
陈梓馨却以为她是不愿听自己骂楚尧泽,用力挣脱开她的手,赌气转身背对着她。
陈令漪喊她名字,她却执拗地不肯回头。再绕到她身前,她索性闭起了眼睛。
陈令漪深叹口气:“梓馨……我在宫中不能久留,还要回太傅府上。你我下一回见面不知会隔多久……”
梓馨仍旧孩子气地闭着眼,但陈令漪拉起她的手时,她没有抗拒。
陈令漪拉低帔子,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伤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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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梓馨猛然睁开眼,指尖摸着她的伤疤,声音发颤:“这是……怎么弄得?谁伤的你?是楚尧泽那个大奸贼!?”
陈令漪摇头,正要告诉她,却听大门方向传来内侍的大声通传:“太傅到——”
她咽下原先想说的话,轻抚梓馨的手,恳切叮嘱:“世间险恶,人心难测。要记得言多必失,凡事须仔细思量,反复斟酌才下决定。别轻易相信身边人的话,但也别隔断可能的助力……”
她想嘱咐的话还有许多许多,可她没有时间一一地细说。
楚尧泽的轿舆停在了阶下。
“阿姊,我会给你写信,你也要回我!”陈梓馨急切道。
陈令漪没法答应她,楚尧泽会让她与梓馨通信吗?
她微笑着转移话题:“若无意外,十五祭月时,我还会进宫来。”
陈梓馨欣慰地点头。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楚尧泽已经到了门外。
陈令漪朝他看过去。
他轻提袍摆,迈步进殿,眉眼间都是温和清浅的笑意:“令漪,我们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