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严勤高回到内侍省,于鹤鸣告诉他太傅来过,问起他去玄武门之事。
严勤高前两天倒真是去过一次,为的是件私事儿。
因他有个侄子,年纪轻轻就病死了,只留下孀妻,并无子嗣。最近严勤高听说侄子留下的房子被侄儿媳的娘家人所侵占,便差几名羽林军去赶走那些雀占鸠巢的人。
让严勤高暗觉纳闷的是,楚尧泽是怎么知道他去过玄武门的?还特意等他不在的时候来查问此事,难道他一直暗中监视着自己?
楚尧泽心有多狠,手段有多毒,严勤高是最清楚的人。
冬至宫变那回,楚尧泽还和崔刚联手呢,没几个月他就派人刺杀崔刚,废了太后。这事儿办的,连严勤高都觉后脊背发凉。
琢磨来琢磨去,严勤高不知怎地,想起了前些天听于常侍说的故事,说的是打猎打到兔子后,猎狗就没了用处,可以煮狗肉汤了。
严勤高可不想被做成狗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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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日地凉了,时入八月,庭院里的桂花叫秋风一催,便自绽开,碧油油的叶间缀满一簇簇金黄色的桂花,随风飘来阵阵馥郁的香气。
午后闲暇,侍女们在院里踢毽子玩,陈令漪倚在窗后看她们戏耍嬉闹,亦觉技痒,唤她们把毽子给她。
她只能在屋子里踢,虽然没法踢得太高,许多花式也就踢不出来,但总是强于呆在屋里无事可做。
她挽起裙摆,换上软靴,试着踢了几十下,以活动开手脚。
找回些许原先的感觉后,她将毽子高高踢过头顶,接着原地一个飞旋,回头看准毽子落下之处,右脚勾起,往后反踢,毽子再次高高飞起。她继续旋转,转到正面后再一次毽子高高踢起。
毽子不断起落,她亦不停旋转,衣袂飞扬,舞动如风。
侍女们鼓掌欢呼,替她数着数。
陈令漪全神贯注地盯着空中的毽子,所有心神都投入其中,在这片刻间,她忘了自己被人囚禁,不得自由,无所依凭,她忘了国仇,忘了家恨,忘了她所背负的一切。
这一刻,她只是个忘我地踢着毽子的十六岁少女。
“好——!”门口忽然响起叫好声与鼓掌声。
侍女们都安静下来。
陈令漪讶然回头,毽子在她身后啪嗒落地。
楚尧泽遗憾地叹道:“是我打断你了。”
陈令漪仍喘着气,脸颊上尤带红晕,见来的是他,她眉头跟着皱了一下,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楚尧泽看见了。
他缓步走进屋里,目光移向她脖子上:“你的伤都好了?”
“太傅来此,所为何事?”
“令漪,你我已是夫妻了,何必再用这么生疏的称呼?”
陈令漪没和他争论称呼问题,只等他说明来意。
楚尧泽停了一瞬,见她无意改口,也就换了话题:“这一个月来政事繁忙,顾不上来看望你,你不会怪我冷落你了吧。”
陈令漪语气冷淡地道:“我反倒觉得是件好事。”
他像是没听见她这句,若无其事地接着道:“你一直在府中养病,闷了这么久,想不想出门透透气?”
陈令漪心中微动,想了想后问:“你是说八月十五,宫中的祭月典?”
楚尧泽点了一下头。
陈令漪算是明白他过来的目的了。她受伤后就一直没有出过门,整整一个多月时间。不管楚尧泽对旁人编的是什么借口,拖了这么久,也快要拖不下去了。
他需要她在宫里露面,还要装出夫妻和睦的样子。
她没有马上回答,走到窗边往外眺望。
稍许抬头就能看见那一片湛蓝而广阔的晴空,仿佛触手可及。
他耐心地等着,像是十分确定她会答应一样。
她终于开口:“梓馨久困于永巷,她若不得自由,我就不愿踏出门口一步。”
楚尧泽朝她走了过来,越靠越近。
陈令漪不由心跳加快,悄悄抬手摸向怀中那块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