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临时用作野营拉练部队的指挥所,今天这个钟点,原本该开会商讨事情,但现在指挥员郑国兴正被手下的兵气得脑仁疼。
他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咱们光州陆军是拿不出人了吗?这帮小兔崽子,让一个刚调过来的团长跳江救人,像什么话!”
一旁的副师长谢明义不慌不忙地提醒:“首长,小重同志现在也是咱们光州军区的人了。”
一提到这个,郑国兴火气顿时消去不小,甚至又忍不住翘起了小得意的嘴角。
能不得意吗?几个军区都争着想要的人,最后落到光州军区,还归到了他手下。之前消息一出,他办公室的电话就没停过,即使隔着电话线,都能想到同僚们那羡慕嫉妒的表情。
“那也得加强下武装泅渡训练,”郑国兴摆摆手,吩咐道,“老谢,回头修改下半年的训练计划。”
谢明义点点头,慢吞吞地说:“要不就按上回重锋的建议来,我觉得就挺好。”
郑国兴眉头一皱,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谢副师长,你这个思想有点危险呐,重锋年纪小天马行空也就算了,你一把年纪了还拎不清?”
重锋那份计划,还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
这年轻人想从侦察连里挑人,单独组成一支特别小队,还要申请预算配备军中最好的装备,甚至还想跟他申请征用从战场上缴获的敌方武器,因为他们现在用的狙击.步.枪,都已经是别的国家淘汰的型号了。
这不是疯了吗?
谢明义说:“一把年纪怎么了?我可不是老古董。”
郑国兴说:“你当我不想给大伙儿都配点好东西?那不是没钱吗?按他那个想法,养那一小撮人得花多少钱?你让其他兵怎么想?”
他顿了顿,又说:“当年老重还在西北的时候,有个下属叫李彦,就重锋现在这想法,当年李彦就提过。老重当时被李彦说服了,还真由着他去弄了一个小队,结果你猜怎么着?”
老重就是重锋的父亲重建忠,跟郑国兴、谢明义都是老兄弟了,只是大家平时东西南北天各一方,平时联系基本都是打长途公务电话,很少聊陈年旧事。
谢明义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郑国兴,郑国兴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老重都后悔死了。当年那场仗,李彦折进去了,小队也几乎全军覆没,就回来了一个,还复员了。那是真不应该,都是侦察连里万里挑一的好苗子,尤其是李彦,这么多年了,就只有重锋能破了他的训练记录。”
“现在重锋要走李彦的老路,老重当然会反对,他们父子见面就吵。要不然老重人就在京都军区,哪里轮得到咱们捡便宜,是重锋自己申请调过来的。”
郑国兴说完,又叹了口气:“这路早就走过了,行不通,咱也别给老重添乱了,他最近估计不好受。”
谢明义有点意外:“他又怎么了?”
“你还记得以前军校的那个周志鸿老师吧?”郑国兴说,“周老师后来不是被调走了吗?这都快二十年没他消息,原来是做机密项目去了。最近项目完成,他要出关了,估计会调去军工集团的研究所。”
“那不是挺好的吗?老重不好受什么?”
“李彦是周老师的儿子。”
谢明义愣了一下,一声“我草”脱口而出,千言万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你俩这捂得够紧的……不对啊,周老师的儿子怎么姓李?”
郑国兴白了他一眼:“是老重捂得紧,我也是才知道。周老师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去做秘密项目,没联系过家人,有误会了吧。李彦改了名字,随母性,老重一开始也没认出来。”
也就是说,李彦至死都不知道,他的父亲并不是抛家弃子的人。这话题有点沉重,两人一时谁也没说话,各自默默地点了支烟。
半晌后,谢明义哑声问:“那周老师还有其他亲人吗?”
郑国兴碾灭烟头,低声说:“李彦有个女儿。不过当年他媳妇儿搬过家,也没回老重的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回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郑国兴的勤务兵进来了:“报告首长!重团长回来了。”
郑国兴点点头:“让他过来吧,把其他团长和营长都叫过来,开会。”
*
羊城剧社的临时练功院子。
社长何世明仍在小房间里,一个个询问跟李潇潇有接触的人。其他人则在院子里练形体,但大多都是心不在焉。
忽然,院外走进来三名军人,两人一头一尾抬着担架,另一人在旁边跟着。担架上躺了个纤细的身影,上半身和头脸都被衣服盖着。
担架旁的军人朝众人说:“咱们把人给你们送回来了。”
剧社的人都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看向院门口,落在了担架上,呆呆地看着那没被盖住的裤子和鞋子,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它们的主人。
可不就是李潇潇吗!
虽然所有人早就觉得凶多吉少,但当亲眼看到李潇潇被横着抬进来的时候,大家还是慌了——
被布盖着,是脸都已经被泡得不能看了吗?
出命案得报公安了,还来得及回城里参加市文工团的考核吗?
李潇潇这害人精,死了还要连累别人的前途!
……
众人心思各异,没有人说话。谁也不曾注意到,在人群中,一个娇小女演员偷偷松了口气,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
军人们把担架放在地上,那盖着李潇潇上的衣服却突然动了动。
剧社的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然后就看到担架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那衣服还稳稳盖在头上。
那场面,像极了鬼故事里的诈尸,两个胆小的女孩子当即尖叫一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