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所到之处，听到的不再是悦耳的海铃和族人的欢声笑语。
取而代之的却是靡靡诉音，无限哀泣。
好熟悉的声音，是呐喊，是不甘，是恐惧。
是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声音。
“吾王，终于诞生了。”
仿佛万民供奉，海妖尖细的嗓音传遍东海的每一个角落。
“千百年来，鲛人一族无数血灵浇灌而成的王终于诞生了！”
海妖咽下口中的血腥，眼底带有狂热的喜色。
然后他极其缓慢的转过头，血红的眼睛与镜子歪的姜照月对视。
“我去杀了那个凡人，解了您的式神契约。”
这对视看的姜照月心里一震，再抬头却发现镜子里的海妖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海妖最厉害的技能不是改变容颜，是随意穿梭空间吧？
不过她也要庆幸，海妖破坏了自己设置的空间，也亲手打碎了自己所设的空间限制。
于是姜照月也一眼望见，遥遥立于海妖身后的宋渐明。
海妖深深地呼唤着宋渐明的灵魂，黑色的漩涡仿佛要把他吸入。
“滚开！”
宋渐明头疼欲裂，他蹲下身子企图安抚自己□□的灵气。
无数幽黑的死气自他身上冒出，又因黑暗的掩盖而不为人知。
悲戚的歌声自远处传来，尖锐得快要刺破人得耳膜。
姜照月捏了一个诀封住了耳朵，然后便纵身向宋渐明。
她能感受到，她的小鲛人现在很难受。
只是她更没想到，海妖出手会这么狠。
原来它之前都是隐藏实力，好狡猾的妖。
立于身后的宋渐明忽然发了狠，双手之间缓缓凝聚出一个硕大的黑色灵球来。
海边波涛不再随着音浪振动，山河之间发出呜咽的共鸣，渐渐盖过了音浪声。
万般繁星之下，她的小鲛人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
然后姜照月听到宋渐明一字一句说：“今日，我便让你知道到底谁是整个东海的王。”
“敢伤我的主人。”
话音刚落，整个海面狂风大作，仿佛刚临人世的上古帝王的雷霆怒火。
宋渐明脸上一点神色也无，神情寡淡冷漠到了极致。
他的手毫不留情地踩在海妖的手上，熟悉的气息让他心中更加厌恶。
“你究竟是谁？”宋渐明加重了脚下的力气，他虽弯着腰可是背脊却仍是挺直的，天生的矜贵之气掩也掩不住。
“我是您的臣民啊。”海妖拨开被层层藤曼所遮盖的容颜，只有在他们无比信任的王的面前，她才能无所顾忌的露出自己丑陋的一切。
她凄婉的指着自己被毁坏的面容，用着大火烧焦的嗓子用力的呐喊着，“人类杀死了我们所有的族人，毁坏我们的家园，还灼伤了您的一双眼睛。”
“我们要报仇啊，我们不该杀死他们吗？”海妖匍匐在地上，她早已不是一个灵兽，她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依靠怨念苟活在世上的残魂罢了。
如果自己的彻底消失，能唤来他们王上的血性与仇恨。
那她心甘情愿，灰飞烟灭，永世不入轮回……
海妖闭上眼睛，厚重藤曼重新遮盖住她的熔岩。
她用殷切地目光看着宋渐明，似是将万般希望都寄托于他了一般。
“殿下若想知道前尘往事，便去找幽州魏氏供奉的鬼神吧。”
海妖轻轻笑了一声，她的容颜不再破败，声音也宛若少女莺啼一般动听。
后来姜照月才明白，原来灵体也会有回光返照之说。
海妖的最终形态居然只是一方小小贝壳，不算坚硬的贝壳紧紧依偎在宋渐明的怀里，仿佛找到了家一般。
然而宋渐明却是毫不怜香惜玉地撬开了贝壳，似乎想看看里头有没有姜照月喜欢的贝壳。
只是一瞬间，一抹灵气便嗖的一下飞入宋渐明眉心。
这灵气仿佛认主，又像是蓄意为之，反正是打定了要入宋渐明的身体里头。
姜照月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见宋渐明没什么其他反应，一颗心这才稍稍定了下来。
“没事吧？”
姜照月对着宋渐明仔细检查了一番，就连藏在身后的鱼尾也被她翻了个面，生怕这小鲛人受了什么伤。
废话，现在这小鲛人可是她的大财主。
“你刚才可是认出这海妖了”
宋渐明声音有些低沉，加之天色昏暗实在是不辨神色，于是姜照月不疑有他，反而十分骄傲地答道：“我第一眼就看出它了。”
“一个附身在别人身上的海藻精，我这双通灵眼可一下就看出来了。”
好不容易有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可不得使劲吹吗。
不知道为什么天空突然阴沉沉地下起了小雨，作乱的邪物已经散了，旭日也照常从天边升起。
当人们的眼前再次出现光明，他们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然后真诚又十分欢喜地捧着这久违的阳光。
“不过只是一夜，却是恍如隔世啊。”
有些劫后余生的，不免要拍着胸脯说出一番人间道理来，“所谓向死而生，原来只有死过一次，才知晓生的种种好处来。”
种种声音都出现在了重现光明的云来镇，人们再次恢复往昔平静繁忙的生活，甚至将昨夜的一场灾难当作饭后茶子。
果然是平凡且快乐。
姜照月伸出手，见掌心灵力流转，惊觉自己似乎不久又要升阶了。
天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雨，竟然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更稀奇的是如今日头当空，显得又闷又热。
“怎么还下起了太阳雨。”姜照月嘟囔了两句，转身却发现宋渐明一身干爽的趴在原地。
“怎么你那不下雨？”
姜照月往宋渐明身旁靠了靠，淦！原来这雨只在她的头顶。
这不是欺负人
看着假装无事发生的宋渐明，姜照月不由发问：“这雨是不是你捣鬼的？”
宋渐明不语，于是姜照月便催动了式神契约继续发问：“你要是说谎，我可是会揍你的。”
宋渐明撇撇嘴，低下头看看自己小小的身子，又回想起刚刚姜照月看见那个假鲛人的样子。
“我不开心。”
“你不开心你在我头上下雨？”
姜照月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乌黑茂密的头顶，一字一句说道：“你当养花呢？”
“阿照的头顶也能养花？”宋渐明比划了一下，不由得想起姜照月头顶开满盛放的小雏菊该是什么样子。
于是他轻轻嗅了嗅鼻尖，果然在姜照月身上闻到了清清淡淡的雏菊花香。
“阿照，你刚刚为什么要摸别人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