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们的咽喉像被狂风堵塞,身体在这透骨的阴寒中僵立。
他们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鬼王诞生?他怎么可能这样可怖,就像从尸山血雨中走出,踏着森然白骨而上。
这遮天蔽日的鬼气,叫天师们所身持、修炼而引以为豪的灵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萤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但在黑压压的人群僵直之时,竟没有一个厉鬼攻袭天师,他们如同乌鸦般聚集遍布,彻骨凉寒的鬼气、怨气和凶煞之意蔓延紧压,仿佛悬垂在脖颈之上的刀刃,但这凶刃偏偏未曾斩落!
它们竟始终保持着,和天师的相安无事,后知后觉发现这点天师们绝不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他们不由得在这难挨的压迫感中,奋力去瞥向黎渊所在的方向——
只有他能够让万鬼臣服,只有他能让那些理智都没有的阴魂压制住贪婪渴求的本能!
但这红衣鬼王,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站在万鬼群中、看不清面容的红衣鬼王好似听见了天师们内心惊异的声音,微微地侧过脸来,唇角扬笑:“因为这是……众鬼的宴席!”
半俯下身体的怨鬼施怡缓缓抬起头来,恰时接下了下一句话:“诸位天师,是吾王邀请来的宾客——”
她微扬起头,带着凛然的自信,黑眸中的光竟像是一刹间撕裂了太过浓郁的怨气,叫怨鬼仿佛为人。
“主人即在,又岂会让诸位宾客、受伤?”
这是一场宴席?这竟只是一场宴席?以鬼气将整个城市覆盖,以厉鬼阴魂为役,展露出这般诡艳厉然的姿态,便告诉他们这不过是一场宴席?!
天师们哗然,而后他们身体本能地颤栗,他们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一个惊骇欲绝的想法……
若他们真的只被当做赴宴的宾客,那眼前这红衣鬼王所要让他们见到的,到底是什么?
天师若不是目标……那红衣鬼王的目标,会是谁?
天师们紧攥着手指,冷汗淋漓,他们的道术捏在手中,灵力微闪,却无一人敢在这众鬼包围间率先出手。
他们不敢破坏这仿佛岌岌可危的平衡!
施怡的话叫他们神色凝重,惊骇难安,但更有一人,比他们所有人都来得不可置信!
被软禁的纪冉冉面颊清瘦了一圈,她的容貌依旧清丽,但又多了一丝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可在此时此刻,这会让人心生怜惜的脆弱却是荡然无存,她死死地瞪大双眼,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幕!
“那鬼王……顾浅渊?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不是一个人!鬼王和顾浅渊怎么可能出现在两个地方!”
她的眼前,一袭青衣的谢烟客微微垂着眼帘,神色淡淡地坐着,在惶急不安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纪冉冉在看见谢烟客的第一眼,就死死屏住呼吸,仿佛身临其境般又感觉到了那濒死刹那间,那尖锋冽刃般的凝视。
但远处,另一抹红衣身影叠加而来,更叫纪冉冉目眦具裂,他带给她的是长久的、剧烈的折磨,她至今都感觉得到自己腹部未愈合的伤口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撕裂!
幻痛让纪冉冉脱力,这两个样貌相同的人同时存在的事实,更叫纪冉冉发狂。
她出不去这软禁室,便只能长发披散,语调带着扭曲地哀求,轻唤着顾容南:
“容南,你身边的顾浅渊是假的,他一定是一个幻象,帮帮我、帮帮我,在人们面前,将他揭穿!”
纪冉冉的执念已然疯魔,她没有发现,自己额心处再次显现出了那朱红祭坛前的红色烙印,神力催动,浸入顾容南躯壳,叫他一刹间仿佛回忆起久远而来的爱意。
与此同时,顾容南的躯壳有一瞬的溃散,黑色的鬼气悄无声息飘逸出了丝丝缕缕,在这鬼气满溢之景下显得尤为不起眼。
只有谢烟客,若有所觉轻睨来一眼。
顾容南的神色软化,黑色的瞳孔有数秒变成了尖锐拉长的一竖,戾然黑暗气息被遮在低垂的眼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