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倒像是特别为了客人改了习惯。
张用修长目沉静若深潭,“今日。”
“嘿嘿……”
郭淮扭头看向安静喝茶的小姑娘,越看越觉得眼熟,电光石火间,这姑娘他分明是见过的啊,郭淮看得心头直跳,他瞅一眼张用修,又瞟一眼凌旭……
“哦哦哦!原来如此。”郭淮恍然大悟。
难怪张用修故意把将离芍药说成西府海棠,他哪有闲情逸致戏弄刘大荣,人家那明明就是护犊子,还想诓骗他这老实人……
“哈哈哈哈!”这可把郭淮开心坏了,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手抓到张用修的小把柄。
这位郭大人呵嘿哦哈,脸上表情过分精彩,看得吴漾和丹朱莫名其妙。
“你来吧。”张用修起身,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给她。
“是。”小姑娘大大方方地站起身。
两人皆是一身素色,藏青色持重如山,月白色空灵似水,错身的瞬间仿若一副漾开的水墨画。
吴漾身量娇小,一走一过完全笼在张用修半垂的目光里,想来今日是做赔罪的打算,虽粉黛未施已然是桃花灼灼之姿。张用修敛袍端坐,目光落在吴漾头上那支通体温润的白玉水仙发簪上,吴漾则从容恬淡地专心看顾竹炉的火候。
“你们二人真是越看越般配。”郭淮差一点就要抚掌叫好了。
吴漾闻言哭笑不得,这郭大人似乎不拘小节过了头,怎么什么玩笑都开。
“吴姑娘,你不觉得吗?”郭淮察觉到吴漾对张用修毕恭毕敬,连看都不敢看他,这可不行,敬畏是不能融化这座冰山的。
吴漾一头雾水,“大人说笑了。”
“嗯?我说什么笑了?”郭淮纳闷,见小姑娘迷茫得怪可怜的,又试探着道:“那是郎才女貌?”
吴漾愈发糊涂,张大人有才,她也算有貌,可是放在一起说不是很奇怪吗?
吴漾求救般地往丹朱那里看,丹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又看向凌旭求救,凌旭则面目表情地盯着他家大人。
张用修一身暗色底纹的藏青色袍衫,在日头下看也许能舒缓燥热,但在这静谧冷清的小院中愈显他孤独挺拔,清贵凛然。
吴漾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向郭大人表明心迹,“张大人芝兰玉树,风骨清举,小女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呢。
郭淮疑窦丛生,耿直道:“吴姑娘,恕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你知道你和张大人的关系吗?”
小姑娘闻言愕然而惊,她和张大人的关系?般配?郎才女貌?
来的时候之琪在马车上说过什么,又不是去相看的,还怕被比下去不成,相看……相看……
丹朱又是怎么说来着,大人说如果想知道他是谁,大可以直接去找他……为什么冒犯到他,他还让凌旭亲自送丹朱回去……
唐宁是想到了什么才会那么惊讶的吧,表嫂也是因此才不让唐宁陪她来的吧,原来是相看啊,不,想来第一次相看是在游湖那日吧……
她恍惚着抬眸看张用修,他深沉的目光亦从白玉水仙花移入她犹似一泓清水的瞳仁里。
吴漾的眼睛像会说话一般,无声地问着:所以游湖不是临时起意,我的直觉是对的,虽然明明没见过,可你看我的眼神却像是已经认识过了,你冰冷审视的眼神让我心生寒意,是身份地位上的居高临下,是对无依浮萍的怜悯,是对以色事人的厌恶吧。
张用修好像也在无声地回答她:是的,一切都是你的亲人有意为之,我从未表达过对美色一丝一毫的贪欲,而吴家分明以此为算计,许你于我。
吴漾通透清亮的眸子里闪过犹疑、愕然、哀戚甚至隐忍的愤怒,最后一一沉寂,似星辰陨落。
所以张用修才会说过犹不及,事已至此,宁愿她少一分婉丽芳华,多一分福寿安康,或者像他这般冷情冷性,即使被亲人利用也能平常处之,然而眼前这少女分明是顾虑诸多,思虑过度,观之气息便知是体弱之人。
“孽缘……”张用修心中暗叹。
郭淮从没见过这般让人心疼,不,是心碎的画面,吴漾飘忽的目光无处着落,像困在悬崖边上找不到出路的小鹿,茫然无助。
“这……我也没说什么……”郭淮不懂自己的一句问话为何会让一朵鲜花瞬间枯萎颓败。
丹朱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眼睁睁看吴漾神色黯淡,不由得担心起来,“小姐。”
是丹朱在喊她。
她张了张嘴巴,想要问张用修很多,却忽然间所有的疑问都压回了心口,把她最深的恐惧封堵在里面。
她是送给他做妾吗?
若非如此,他们一个一个何苦瞒着自己,再问也是自取其辱。
她目光遥遥茫茫,又落回张用修的脸上,绽出一抹羞愧又凄然的笑容,“对不起……”
声音破碎。
唉,他张用修能容忍吴家的算计,大概就是这小姑娘的沉静隐忍入了他的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