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崇祯这一朝,内阁辅臣走马灯似的换了五十个;而在十四个兵部尚书中,王洽下狱死,张凤翼、梁廷栋服毒死,杨嗣昌自缢死,陈新甲直接斩首……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这就是了。
不做事,要死;做事,皇帝又起疑,也要死。既要做事,又要让皇上有安全感,这就难上加难。
申用懋最后的结局是:兵部尚书申用懋,革职查办。
革职查办,这个惩罚在眼下的万历十五年来说,完全算得上非常严重,但申用懋被革职查办的时候,这个惩罚却是所有崇祯朝兵部尚书里下场最好的一个了。
没有牢狱之灾,也没有砍头之痛,甚至死后还赠了太子太保。他革职之后回乡,书、文、人品都被称颂,还治了一方颇为出名的砚台。不仅做到了独善其身,还把一个吴文化搞的风升水起。
这份影响还挺管用,李自成进京拷掠百官时,也抓了申用懋的儿子,以为宰相、尚书的后代一定有钱。不料意外发生了,不知道是由于申用懋清廉名声在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最后只是打一顿就给放了。
这样的文臣,说实话在那个时代已属罕见,因此高务实虽然是心学派的政敌头子,但对申用懋的态度却还不错。
不过,申用懋今天和他路遇却不是真正的偶遇,他是奉了父亲申时行的命来和高务实说明情况的。
情况无非也就两点情况,一是南京的弹劾风潮并非他和王锡爵的指使,现在他们二位已经在着手控制了;二是李成梁涉嫌向察哈尔售卖火药等违禁物资一事“疑点重重”,他认为其中有很大可能是布日哈图的反间计,建议高务实“明察秋毫,审慎处置”。
话说得虽然好听,但高务实知道,申时行这次的传话实际上相当于求和。
按道理说,南京的言官也好,其他官员也罢,弹劾谁都是他们自己的自由,甚至是他们的责任。对于这种事,不管是高务实也好,申时行、王锡爵也罢,都无权干涉。
当然,道理只是道理,现实却是现实。两位阁老不仅干涉了,还提前知会了高务实,原因当然是要消除误会,让高务实知道他们并不是要力保南察不失。
不保南察,如果连李成梁也不保,那就不是求和,而是投降了。所以申时行的第二个口信就是在倒卖火药一事上向高务实表态:李成梁我是保定了。
一软一硬,看起来申时行并不亏本,这不应该是求和才对。
其实不然。
南察也好,火药案也罢,本身都是心学派吃亏而实学派肯定要赚的事,申时行如果实力足够,应该两边都保住,这才算是和实学派打了个平手。
但申时行知道这是做不到的,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于是就有了申用懋和高务实的偶遇。所以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被逼无奈的求和,否则一旦高务实出现“误判”,搞不好两头都要拿下,那心学派就很可能要吃大亏。
刘馨听完高务实的解释,不由笑道:“看你这么开心,莫非申元辅现在的反应正是你希望看到的?”
高务实坦然承认:“不错,这正是我要的。”
刘馨就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呢?如果拿下李成梁,将来对察哈尔一战的功劳你不就独得了?”
“我不缺那点军功,真的。”高务实叹了口气:“刚才不是还说了吗,再过几年丰臣秀吉被逼得不行就只能发动战争。你琢磨到时候打了起来,一听说日军头一波入侵朝鲜就是二十万大军,皇上第一个会想到谁?”
“你还挺自信嘛。”刘馨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她也马上表示认可:“不过也是,你几次大战都赢得干净利索,换了谁是皇帝都肯定先想到让你去解决这个麻烦。”
“所以我不怕没有军功。”高务实倒是面色如常,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就算单论察哈尔一战,李成梁作为辽东总兵固然算是一员大将,可那又如何呢?到时候皇上几乎肯定会让我挂帅。
你记得前不久我才刚刚卸任那个临时的七镇经略吧?到时候打察哈尔,就算不必动用七镇,但我估计禁卫军和宣大三镇、蓟辽二镇这几股力量,多半是要一并交给我的。这样算起来,李成梁在这一战中的重要性再高又能高到哪去?
要知道,就算只论辽东一镇,除了他这个总兵所主管的辽西防区之外,辽河以东的军力几乎都在我的影响之下。
而且若是这次对叶赫、乌拉的控制到位的话,甚至还能加上部分女真的力量,这也会更加摊薄李成梁的功劳,我何必担心?难道心学派靠着李成梁一个人,就能和我潜心经营多年的北疆影响力相提并论?”
刘馨点点头:“所以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南察?”
“是。”
“可是南察毕竟是海瑞在负责,他又不是你能完全控制的人,到时候究竟是哪些人被他搞掉,你恐怕也不能确定,那你怎么保证南察的结果就是你想要的?”
高务实哈哈一笑,带着一点神秘,施施然道:“其实我不需要确定具体是谁倒掉,我要的只是破坏江南心学官员的团结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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