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一听大喜,心道:还是听求真论兵最为透彻细致!努尔哈赤虽然该打,但冬天和他打却不划算,何况现在打他还可能耽误大事,诚为不美。若是能吓退这厮,倒是个最好的办法。至于建州左卫……哼,撮尔小邦,待朕解决了察哈尔再来慢慢处置不迟。
“求真所言甚合朕意。”朱翊钧今天总算笑了起来,开颜道:“那么图们那边呢?”
因为皇帝有赞,高务实不得不微微欠身以示谦逊,然后才道:“图们所部与建州不同,虽然北虏也甚能御寒,但他们麾下牲畜甚多,此番所攻又是叶赫,不比攻入我大明境内,可以抢掠而维持……”
朱翊钧插嘴问道:“且慢,叶赫虽必不如我大明富庶,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东西可抢吧?为何图们就不能靠抢掠维持了?”
高务实解释道:“皇上或许有所不知,辽东境外女真,以叶赫最近蒙古,其所蓄骑兵也最多,因此最是熟悉与骑兵为战。据此次军报来看,叶赫对图们的袭击应是有所准备的……”
朱翊钧又忍不住问道:“这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这话真是有些外行,但高务实还是不得不解释:“军报说了,‘图们围叶赫东西二城而久攻不克’。皇上,图们所部两万骑兵,既要取叶赫,自然选择突然袭击。此时若叶赫毫无准备,东西二城早被一举攻克了。既然能守到如今,显然是准备充分。”
朱翊钧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呢?”
“叶赫准备既然较为充分,他们又知晓如何应对骑兵,则必然将粮食及可供马匹食用的草料等物收于城内,不使图们得之。如今即将入冬,若连草料都不能保证,图们大军之物资岂言充足?”
朱翊钧有些意外,问道:“马匹不是也可以吃草?哦,朕知道是冬天了,但干草还是能得到一些的吧?”
高务实苦笑道:“若是马匹数量少些,吃草或者干草也不是不可,但这里还有些讲究。一来,所谓干草其实是青储草料,是要经过一些加工手段才能制成的,而且对草的品种有要求,并不是指那些野外自然枯黄的野草。即便蒙古马要求低,能吃一些自然枯草,但也不可能全都吃这些。
二来,即便是青储草料,其热量……哦,臣是指饱腹所需,也比精饲料要得更多,喂养所费时间也久得多,总体而言是非常不利于战时的。故而图们一旦饲料不足,则只有退兵一途,否则其弱点便会放大,给我天兵创造克敌之机。”
朱翊钧连连点头,抚掌赞道:“求真百战百胜果然不是幸至,这般琐碎细务竟也能如数家珍,此我大明之幸也。”高务实连道不敢当。
其实这些“琐碎细务”,越是低级军官反而掌握得越仔细,像高务实这样的顶层决策者,不够了解或者随意忽视,则的确很常见。当然,如果此刻戚继光之类的名将在,他们也肯定不会忽视。只不过就算他们说了,皇帝大概也不会这么惊叹——毕竟带兵是他们的专业,而高务实的“专业”是读书理政。
朱翊钧这下终于觉得自家这边也不是劣势占尽,对手的劣势也很有不少,于是把话题转了回去,问道:“既然这般,求真有何计议?”
高务实道:“考虑到花费要尽量加以控制,此次出兵贵精而不贵多,作战方面则贵平而不贵烈。臣以为,可诏谕曹簠,命他选调精锐,以不超过两万兵为限,出镇北关,缓行逼近叶赫东西二城。”
“既已入冬,何以出关作战还要缓行?”王锡爵忽然忍不住插嘴问道:“图们所部虽有粮草饲料之隐忧,但其乃化外蛮夷,耐寒总不在我军之下。倘若迟迟不取,我军孤悬塞外,这花费岂不也上去了?况且野外交战,历来以蒙古人占优……”
高务实还维持着文臣风范没说话,打算等王锡爵说完再回答,却不料朱翊钧反而忍不住了,打断道:“王先生丁忧之时莫非不看邸报?漠南、辽南、西北三战,求真都曾于野外大败蒙古骑兵,怎么能说野外交战历来蒙古人占优?”
王锡爵这才想起,在“野外交战蒙古人占优”这一条,高务实一直是个例外,不禁老脸一红。不过他反应倒是很快,马上道:“皇上责备得是,不过臣是看邸报的,而且臣方才所言,正是考虑到了漠南、辽南及西北三战。”
朱翊钧皱眉道:“此话怎讲?”
王锡爵答道:“回皇上,此三战均是高司徒指挥,乃至于有我军之大胜。然天下有几位高司徒耶?试问曹簠又有高司徒几分本事?”
这话多少有些诡辩的意思,但朱翊钧偏偏心中一惊,暗道:对啊,求真能打赢可不意味着谁都能打赢,除了求真之外,野战对阵蒙古人还能战而胜之的可没几个了。
转念一想则更犹豫了,因为他想起当初曹簠获罪就是因为在追击蒙古人的过程中遇伏,导致损失惨重之故。
这下皇帝不免有些不安起来,挪动了一下屁股,朝高务实问道:“呃,求真,你看曹簠此人……能当此重任否?”
高务实略微思索,道:“前番曹簠遇伏于长安堡一事,究其根由,虽则是曹簠自身指挥失当,但督抚催其限期破敌也是原因之一。据臣在辽东时所见,曹簠此人敢打敢拼,可称勇将,至于智计之或有不足,也并非不可解。”
朱翊钧道:“如何解之?”
高务实稍稍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臣于他有搭救之恩,想来若臣去函,叮嘱一番用兵要务,他当不至于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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