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文秀的行军大帐立于平虏城外的一处山岗之上,山岗虽然谈不上多高,但也能较好的监视城内的动静。今夜这大帐周围有不少军中将校,正轮流拿着三支单筒望远镜观看城内举动。
哱拜本是明军参将,因此这被高务实引入军中的望远镜自然也是有的。只是此前陕西三边的装备优先级不算太高,因此宁夏军中配备有限。此次土文秀出征平虏,全军一共也就五支,除了斥候队拿走两支,剩下三支都集中于此。
土文秀本人的脸色比较阴沉,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他身边一位亲信将领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是在为哱王子处事不公而生气吗?”
土文秀瞥了他一眼:“哱王子什么时候处事不公了?”
那将领挑了挑眉,道:“将军本是他手下头号大将,如今不能坐镇宁夏城中,反而被派来平虏城吃沙,这还不算处置不公?别说将军您了,就是诸位同袍提起此事,也是气愤填膺。”
“哼,蠢材。”土文秀冷笑道:“哱王子麾下诸将,但凡出征或者出镇在外者,以我兵力最为雄厚,这叫不公吗?”
那将领似乎倒真是土文秀亲信,根本不怕被骂,闻言反而硬起脖子道:“将军这话就不对了,论兵力,将军麾下自然是雄厚,可论地位呢?凭什么刘东旸那厮居然能做宁夏总兵?他昔日也不过四营营头之一,尚且不如将军呢,现在却能与哱王子父子一道坐镇宁夏,反把将军远派平虏,我瞧他对哱王子说不定都有异心!”
土文秀沉默数息,叹道:“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军中有不少人都这么看?”
“是啊!”那将领立刻回答。
“你们看得浅了。”土文秀摇头道:“出征平虏,是我主动请缨的。”
那将领一愣,诧异道:“这是为何?平虏城咱们之前打过一次,忒不好打了。萧如薰这厮守得跟个乌龟壳似的,要拿下这平虏城不知道要费多少手脚,要死多少弟兄。这种差事咱们推都生怕推不掉,怎么将军还主动请缨?”
土文秀轻哼一声:“若是宁夏守得固若金汤,这平虏城就算再怎么坚固,咱们迟早有一天围也把它围到投降,费什么手脚?可若是宁夏本镇守不住呢?”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将领,阴森森地道:“咱们就万死不辞地陪哱王子父子二人,一道被传首京师不成?”
那将领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忙不迭看了看四周,见自己和土文秀是单独站在一边,周围将领至少隔了四五丈远,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将军,你这是不看好哱王子的出路了么?”
土文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原先倒是看好的,现在么……不管看好与否,先备下一条后路总错不了。”
那将领迟疑道:“这后路和围困平虏城有关?”
“当然。”土文秀淡淡地道:“宁夏是嵌入蒙古的一颗楔子,而这楔子的头部便是平虏城,朝廷大军若来平叛,只有最后才能打到平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将领此时若还反应不过来,那就真是白混到如今了,闻言立刻道:“意味着万一宁夏有失,咱们倘若自忖不敌,也能够立刻遁入草原,不会连命都保不住。”
土文秀点头道:“现在你明白了?”
那将领忙道:“明白了,明白了,将军真是高瞻远瞩,末将望尘莫及。”
“我还没说完呢。”土文秀轻笑一声,道:“刚才说的是朝廷占优的情况,还有哱王子占优的局面没说。”
那将领诧异道:“哱王子还有机会占优吗?”
“机会总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你都不伸手,什么机会也是白给。”土文秀道:“哱王子要是一点机会没有,我跟着他闹什么闹,嫌命长吗?他当然还是有机会称雄一方的。”
那将领看来还是更向往这个前途,闻言眼前一亮,问道:“不知这机会在哪?还请将军指点则个。”
土文秀道:“若是郜光先不丢官,哱王子机会还挺大,不过郜光先丢了乌纱帽,这一点我也懒得再说。总之现在换成高务实来,这局面就没那么轻松了——这也是我临时请缨来平虏的原因。”
那将领脸上闪过一丝畏惧,小声道:“听说这高务实安南定北无一败绩,而且所胜皆是大胜。安南的事末将不太清楚,但他漠南和辽南两仗打得是真狠呐,咱们大……哦,朝廷近几十年来边帅所得首级之和,怕不是也没这两仗来得多。”
土文秀的脸上也闪过一抹阴霾,沉沉点头:“要不然我来平虏做什么?不过这高务实虽然了得,但我细细思索,他也不是没有弱点。”
那将领又惊又喜,连忙问道:“是么?他有什么弱点?”
“花钱太狠。”土文秀沉声道:“我记得漠南之战后,朝廷就曾经掀起过一阵风潮,质疑高务实那一仗花了太多钱,后来似乎是皇上觉得这笔钱花得倒也不亏,这才把事情给压下去。”
那将领大失所望:“就这样?那怕是没什么用啊。世人都知道高务实是皇上宠臣,他只要能打赢,皇上就不会怪他,如此倒霉的岂不还是哱王子和咱们?”
“不然。”土文秀大摇其头:“此一时彼一时也,漠南大战时,朝廷虽然也谈不上格外富裕,但在高拱、郭朴、张四维三代首辅经营之下,至少还是能做到略有盈余的,偶尔花一笔钱打个大胜仗,朝廷也还负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