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想了想,又道:“咱们还拿高先生举例:高先生侍我于潜邸多年,忠心任事,这都不必说了……上次你曾问我,为何当年徐阶逼走高先生时,我没有力持不允,当时我没有明确告诉你原因,今天却可以说一说。”
朱翊钧想起来,上次父皇面对自己的这个疑问时只说“有时候,做大事总要有些牺牲”,不禁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期待,不知道父皇当初这么做的真实原因。
隆庆叹了口气,道:“原因其实有几项,不过其他的,今日都不必说,只说一条:前次高先生致仕,其实也是一场‘试玉’——是朕对他的最后一次试玉。”
因为有前面说的那些打底,朱翊钧这次一听就有些明白过来了。
隆庆笑了笑,补充道:“甚至,连起复本身,也是这最后一次试玉的一部分。”
朱翊钧连连点头,这次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懂了,道:“高先生致仕,没有一言以怨父皇,后来起复,也没有一言以推辞,因此高先生对父皇,实在是忠心耿耿。”
隆庆点了点头:“没错,所以爹爹那时候便完全确定了高先生的志向,就是做个中兴之臣,且极重臣节。他想要的,爹爹给得起,也愿意给……所以,钧儿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如今高先生能以首辅之尊兼掌吏部事,不是爹爹这个做皇帝的偏心厚予,而是他自己用行动、用表现争取而来,这都是他应得的。”
朱翊钧点了点头,但忽然又有些迟疑起来,忍不住问道:“虽然如此,可是爹爹方才也说过,人的野心是可能一步步增长的,虽然高先生忠义……”
“你是想问,高先生是不是也有可能随着时间推移、局势变化,而慢慢增长了野心?”隆庆笑着问。
朱翊钧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么怀疑一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实在是太多疑了——多疑这个词,在史书中历来不是好词。更何况,这个老臣还是他的伴读高务实的亲伯父,以他和高务实的关系,这就更显得有些刻薄寡恩。只是,这毕竟是在和父皇“论政”,把疑问憋在肚子里,好像也不太对。
隆庆却不介意,反而有些欣慰,微笑着,温和地道:“你能时刻保持警惕,也未尝不是好事,只要保持理智,不以一言断忠奸,不以一事定贤愚,便是可取的。”
然后顿了一顿,又道:“在大明,不论一个文官的权力有多大,你只要不放松两点,就至少不必担心这个人成为王莽。”
朱翊钧目光发亮,诚心正意地问道:“哪两点?”
隆庆面色平静,如古井不波,淡淡地道:“厂卫和京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