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看着眼前的女孩,脸上的表情不见平日里的半点柔和,深邃的眼睛更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阴影落在他半张脸上,令他的神色有点晦暗不明。
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姜钰就把音源和曲谱发给了他,而今天是两人第一次正式排练。
曲子对他来说并不算难,可他有一个完美主义的母亲。
各种要求堆砌出来的标准,不会给他有片刻放松的余地。
想到这里,陆骁的眼神愈发暗了些,而思绪也开始逐渐从眼前的画面里不断抽离。
碍于他学生会还有两个会议,两人约好五点半在这个教室集合。
练功房的门被突然拉开,正在练基本功的姜钰下意识地放下腿,转头时猝不及防地对上陆骁的眼睛。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姜钰愣了片刻,随后浅笑着打招呼道:“陆同学。”
陆骁轻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与几分钟前站在门外的他截然相反,温柔地和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一模一样。
“之前不是说了吗?叫我陆骁就可以。”
姜钰一时半会儿着实没能改过来,略感窘迫地弯了弯眼睛。
他俩本来就不熟,如今阴差阳错地被凑到一起,总会有些局促。
“下次会注意的。”
“没关系,我可以直接叫你姜钰吗?”陆骁的语气极为轻柔,眉眼弯弯,瞳孔反着屋外的夕阳,显得过分温柔。
蓝白色校服穿在他身上不见丝毫土气,纵使是在这炎热的夏天,领口的扣子依旧系得一丝不苟,比起不少男孩时常大汗淋漓的模样,陆骁身上总是这般干净得体,也难怪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当然。”
姜钰看着眼前的少年,记忆深处的画面又宛若潮水般涌了出来,渐渐与眼前的他重合。
在恍惚之际,陆骁已经走至角落的三角钢琴,不紧不慢地坐下,掀起钢琴盖,手指无声地落在琴键上,随之一串不规则的音律泄出。
姜钰站在窗口,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许久后收回视线,继续练自己的基本功。
她知道,他是在试音,就像是一个士兵换上了一把不熟悉的剑,需要给点时间磨合。
同一个教室,两人自顾自做着排练前的准备工作,有种无声的默契。
约是十分钟后,男孩停下手中的动作,而姜钰也放下了高举的腿,额角微微出汗,但气息依旧平稳。
“要开始吗?”他说。
“好。”
……
一支舞从头到尾一共有四分钟,并不算短,对舞者的体力来说绝对是不小的挑战,更别说其中还有许多颇具技术含量的动作。
因为是第一次合作排练,难免会出些差错,而姜钰在舞蹈上又是个吹毛求疵的人,知道音乐对一支舞的重要性,也知道有人配乐时最重要的是在情感上产生共鸣。
两人前前后后排练了近四十分钟,直至教室里亮了灯,这才选择稍作休息。
上高中以来,姜钰也没忘练舞蹈的基本功,只是像如今这般正儿八经地练一支舞已是鲜少的情况了。
姜钰拿出纸巾擦了擦汗,正打算喝水时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钢琴椅上的少年,只见他神色淡然地转着手腕,脸上不见丝毫疲惫,在白色灯光下透着清瘦感,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清冷。
可他明明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我去买点水,你要喝吗?”姜钰开口。
陆骁转过头,对上姜钰的视线后微微一笑,那股疏离骤然消散,“那就麻烦你了。”
“小意思。”
这个点,学校小卖铺应该还开着。
姜钰换上一旁的休闲鞋,嘴里哼着陆骁刚刚弹的调调,脚步轻快地走出教室。
一时间,偌大的练功房也只剩下陆骁一人。
扬起的嘴角在女孩消失的片刻渐渐下压,像是敛去了所有温度,更像是泄出了藏起来的寒意。
少年收回视线,眉眼微垂,空气过于安静,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微不可察。
后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生疼,在四下无人之时,陆骁皱了皱眉,微蹙的眉眼透出一丝怠倦。
起身走至练功房的角落,阴影处,陆骁抬手解开紧系的衣领,又拽着衣服下摆,动作利落地脱去了上衣。
男孩的表情是这般漠然,反倒衬得满背的伤痕越发触目心惊。
皮肤上是深深浅浅的淤青,旧伤和新伤相互交叠,呈长条状,看样子应是鞭子或棍子所造成的。
天气很热,纵使伤口没有流血,破皮的地方紧贴着衣物也让人觉得极为不适。
陆骁从裤袋里掏出一瓶药剂,面色冷漠地往伤口上喷了两下,刺痛伴随着清凉的感觉从伤处不断传来,强烈的刺激并未让陆骁的脸色有分毫变动,也并未透露出一丝的脆弱感。
残余的夕阳落于少年的脸庞,清瘦的身躯上,满背纵横的伤痕与白皙的皮肤相称,带有两分残破的美感。
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不疾不徐的味道,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浅淡的药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说不上难闻,却衬得这过分沉寂的环境越发压抑。
重新将短袖穿上,陆骁再次把扣子系到顶端,一切又恢复如初。
‘扣扣扣——’
一阵敲门声传来,陆骁下意识地浑身紧绷,落向房门的目光极为锐利……
门上的玻璃框闪动着一个人影,看不真切。
下一刻,女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骁,我忘拿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