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搞定了蜀中真正的支柱鲜于家,那成都府尹沈巍自然对他们是毕恭毕敬,请于驿馆内安歇好吃好喝供着,军队自然也是安置得妥妥当当,和之前宋纯的士兵待遇都不一样。
——宋纯来了川蜀后不招沈巍待见,自己又没后台,难为宋纯和沈巍手下那一帮幕宾死磕自己是来围剿乱党的才没给人家赶走。
但无论是要治家还是要养军都是要粮草的,宋纯到川蜀的时候崔雪麟已经给变相革职架空权力了,手指头脸兵符都摸不到怎么能给宋纯调粮。
于是宋纯便再厚着脸皮去跟沈巍接了十几二十亩的山麓田地,自己领着士兵垦田开荒,自给自足。
就这么一两年下来,宋纯在和沈巍的软磨硬泡中锻炼出来的脸皮,厚得可以去修补城墙;宋纯的军队成功地由常年厉兵秣马的战时军变成了真正的府兵——一手拿锄头一手拿刀柄的。
现在宋纯总算是找着了戎马半生的统帅,崔雪麟又解决了一切问题,什么钱粮兵器补给对于坐拥川蜀的沈巍来说简直就是天边的一朵浮云,挥一挥就散了。
现在鲜于家首肯了,沈巍也就不再刻意刁难了,尽心尽力配合崔雪麟的搅乱平叛的第一步是……
崔雪麟从鲜于家抱着顾朝曦出来,沈巍看着高头大马上一个伟岸男子抱着一个红衣女子?利索地翻身而下。
他拱手报上自己的姓名,但见那伟岸男子剑眉星目间灼灼然的一片焦急,看到他只是一点头,“沈大人,我军监军受了伤,不知成都府中可有名医,能否请来一瞧?”
沈巍哪敢说不,他也没机会说不,崔雪麟话才说完,话音还没冷就抬脚往驿馆里走,馆丞颠颠小跑在前引路,差点赶不上。
沈巍呆立片刻,虽然觉得自尊有些受辱,但就怕这是崔雪麟的下马威,咽了这口委屈,赶紧给找医生去了。
成都府最出名的医馆给人沈巍——啊不,是让宋纯带着人顶着沈巍的名儿围了,宋纯按着剑进来,扫视了眼,仆僮巴巴跑上来:“这位将军,您这是看病还是抓药?”
宋纯一看这人都没给自己的阵势吓着,有几分胆识,言语也就缓和了些,径直道:“我军中监军大人病了,急病,想寻一位你们这里最好的大夫随我去给监军看病。”
这里好歹也是成都府最大的医馆,川蜀之地物阜民丰,更有益州这样的屯富惊天下的的州郡,这医馆里面的人迎权送贵惯了也就不惧什么。
这仆僮见他这样说,不卑不亢地告知:“这位将军,我们这个医馆可是有规矩的,但凡是要看病的都要挂号排号,出诊也是一样。”
宋纯急道:“我军监军是急病!拖延不得!”
“管那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医馆也是这个规矩,您请排号。”仆僮倾身一送,再不理会了。
“你!”宋纯怒了,逮住那仆僮过来就是一阵怒喝,骂道要是大夫再不出来就要把人给打死云云。
程宇在后等着,虽然觉得宋纯此举过于简单粗暴了,但思及顾朝曦,道是排号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便束手不管了。
宋纯虽然只是一吓,但嗓门高力气大,仆僮那小身板给他拎手里晃两下都快晕了,赶忙大嚷:“先生救我啊先生救我!”
不一会儿里间的帘布撩开,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出来。
前面那个灰布衣头戴方巾,方巾叠得方正,人也是一脸端正之色;后面那个一身青衣落拓,木簪束发,眉目清秀神情淡然。
灰衣男子头发花白,蓄着长须,约莫五六十上下;青衣男子二三十许,面无白须甚至年轻。
“你是哪个?竟然来我医馆闹事!”灰衣男子见仆僮被抓,怒意横生,不由喝道,“还不赶快把我仆僮放下!”
宋纯想他便是医馆的大夫了,于是松了手向他道:“我军监军得了急病,还请大夫随我出诊,我方才是着急才不得已而为之,请先生勿怪。”
灰衣男子冷哼一声:“监军?是哪家的监军啊,我怎么不知道名号,再说了,想请我淳于迎出诊,你半点诚意都没有不说,一进门就要伤害我家仆僮,这是何道理——我不去!”
宋纯刚待要发火,身后程宇便走了上来,按住他的手,向背过身去的淳于迎赔笑道:“方才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噢,我军初赴蜀地,乃是圣上派来平定苗疆叛乱的定南军,我家监军现在高热不止,实在是急症,还请淳于大夫能念着医者父母心,救他一救,日后,我家将军必定重重酬谢!”
淳于迎下意识要拒绝,可随他走出来的青衣男子却道:“定南军?你家将军可是统一天下的名将崔雪麟?”
“正是!”
“那……”青衣男子才说了个头却让淳于迎截口,“唐……贤侄!莫要听那些虚名,我这医馆行医是有规矩的!断断不能坏了规矩!”
青衣男子微微笑:“伯父过虑了,我是想——”俯下身在淳于迎耳边耳语了几句,淳于迎低声惊呼了句什么,对方含笑点头。
淳于迎一拂袖,叹了口气道:“也罢,那贤侄你随我一同去吧。”转头狠狠瞪宋纯程宇一眼,“算你们家监军命大,碰上我贤侄,快前面引路吧。”
隐隐的有人谈话的细碎声音传来,顾朝曦朦朦胧胧地却不想醒,梦中白茫茫一片耳边却传来轻声的呼唤。
小心谨慎的,略带着焦急,更多几分温柔怜惜。
是谁呢?
白茫迷雾中隐约振动着孔雀绿翎色泽的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