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军营便有小兵送了个锦帛进来,崔雪麟接了挥手让帐中打扫整理的小兵们都出去,往堆满了文书的案前坐下,摊开卷起来的锦帛。
那锦帛红底绣褐文,直到他摊开完了都没有在布上看见一个字。崔雪麟拿起那锦帛往鼻下一嗅,淡淡的药香若有若无地蔓延在鼻翼。
随手从文书下抽出压着的小锦盒,也不管堆在上面的文书哗啦啦给拉扯地掉了一地,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白瓷甁。
将瓷瓶中的粉末倒进装了清水的铜盆里,搅了搅,待粉末完全溶解入水中才将锦帛放入,浸泡一会儿在取出拧干。
“哗”有人撩起帐子,崔雪麟拿着锦帛的手都忍不住给惊得一抖,诧异望向来人,眸中有无形的杀气凝结。
却在看清楚来人脸容之后,放松了表情,看着来人问道:“阿泽,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么,你怎么又乱跑?”
“我真的不能再在屋里窝着了,就是没病也要给我窝出病来,还不如四处走。”杨泽笑着走上来,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崔雪麟手中拧成麻花状的锦帛。
“听说你今天早上在粮饷入库的时候给京里来的押粮官难堪了?”崔雪麟不露声色地将锦帛背面展开,和洗脸的脸巾挂在一起,转身往桌案走。
杨泽瞧了眼那锦帛,微微挑了嘴角笑,“哪里有难堪,不过是难为一下他,不过这个人的确有几分厉害,竟然没给为难住——诶,你这桌上是怎么回事,怎么又乱七八糟的!”
说着上前蹲下身整理起来,边整理边数落道:“你一个元帅,就不说起卧如何,这个桌案上的文书军报都乱七八糟的,传出去让人知道怎么服众!”
“这些是娘们做的,我……”
他话还没说完,想起现在是杨泽在收拾都不敢去看杨泽的眼睛,轻咳了一声说,“我是说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娘死活不让我做这些,不然我不至于如此,呵呵。”
杨泽侧过脸瞪他,转而却道:“不过你娘说的也不错,没娶媳妇之前娘亲做,娶了媳妇让媳妇做。”他拍拍手起身,一屁股坐到椅子里举茶盏喝茶,淡淡道,“我也男子汉气概一些,让别人来做吧。”
崔雪麟一抹脑门,“阿泽……”
杨泽别过头手指理了理披在肩上的发丝,不理会。
门帐再一次给人掀开,这次进来的是王世伟,他满脸急切走进来,看到杨泽却是一怔,抿了抿唇,缓了口气笑道:“杨公子怎么来了?”
杨泽看了他一眼,起身说:“我就是闲得无聊随便逛逛,王将军找元帅是有事吧?那我就不打搅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给崔雪麟拉住手拦下,听崔雪麟问王世伟:“王伯父有何事找我?”
王世伟瞟了眼他们交握的手,垂下眼说道:“方才塔兵来报,说是看到敌方几千轻骑朝我军而来,不时便抵达城下。”
“如此急进,来得必定是佞臣辜幸!”崔雪麟面上并未见急切,松了杨泽的手往外走,一面与王世伟道,“那辜幸乃是魏太子举荐的人,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军中都根基甚浅,此次必定是他一人的主张,故而兵力才如此小,不必怕他。”
杨泽注视着的他和王世伟离开的背影,眸光渐渐转移到晾在架子上的锦帛上。
“阿泽。”
崔雪麟顿足折身,叫了他一声,给他吓了一跳,较紧了手指看向他,面上挂上淡淡的笑:“怎么了?”
“你要是闲逛够了就回去吧,府中还是安全些的。”崔雪麟没注意到他的紧张,只随口一说,见他点头后吩咐方才给他赶出来的小兵,“你进去把桌案收拾一下。”
杨泽没受伤之前时常和崔雪麟在一起,小兵和杨泽也熟,看到杨泽伶俐地一笑,算是打招呼。杨泽走到铜盆前,看了看那上面的面巾和锦帛,又偷眼看了看已经手脚利索地收拾桌案的小兵,心中一动。
他撩了撩水,在把手在架子上的面巾擦了擦,扬声道:“阿发,这个水脏了,你再去打一盆来。”
说着,顺手拿了锦帛走过来,蹲下身将地上的文书拾起:“这里我来收拾就是了。”
阿发应了,依着他的话去了。
杨泽看他出去便打开手中的锦帛,那上面的字迹寥寥,他迅速扫了两眼,将锦帛放回原处,也离开了。
阿发端着新换的水进来却不见杨泽,再看那地上仍旧散乱的文书,不由垮下来脸来。
日暮将至的时候,崔雪麟骑马回官邸,宋纯和王世伟跟随在后。
一路上,宋纯都没停下嘴来,一个劲儿地都在夸赞着崔雪麟:“元帅果然料事如神!那辜幸小二果然是个只会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一时脑热点了几千轻骑过来,他手底下的兵都不听他的!哼,攻城的时候叫阵叫得倒是响亮,可一见到元帅哦,那小子吓得就从马上栽下来!哈哈哈!魏军有如此领将,我大燕收复南朝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了!”
崔雪麟倒是没什么表情,王世伟已经听得耳朵里起老茧,就快受不来了了,不由出声打断他的话道:“得了得了,你就别说了,这话你都说了一路了,你说得不烦我听得都烦了!那不就是个黄口小儿嘛,把他吓着看你乐的,瞧你这点出息!”
宋纯不依,争辩道:“你这话我不同意啊,你说他辜幸是黄口小儿,咱们元帅才弱冠之年呢,咱们元帅比他可厉害不知多少!”
“你怎么能那那种□□货和元帅比?元帅他……”
崔雪麟越听越听不下去,一人瞧了一眼,二人安定了下来,乖乖闭嘴。他无奈道:“王伯父、宋伯父,辜幸只是小事,他不过是一介草芥,我们最重要的敌人,还没有扫清。”
王宋二人对视一眼,王世伟低声道:“咱们不是有……咳,条捷径么,怎么,难道那边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