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树看着女生一脸撇清的表情,微微扬唇:“没什么意思,只是,陈述客观事实。”他眉毛乌黑,压住一双看不透情绪的眼睛。
青春期的那种尴尬,微妙而剧烈地发酵着。
有那么片刻的时间,气氛安静到诡谲。
周天下巴发紧,镇定说:“如果真是我们家炒河粉有问题,我会负责;如果不是,请麻烦你不要到处乱说,毕竟我们家就靠这小本买卖过活。”
说起家里的穷,周天语气寻常。
要不然能怎么办呢?穷都穷了,能掩饰住的吗?这个世界上,贫穷比爱意还要难掩饰。
梁嘉树不说话了,路灯下,女生的睫毛稍稍低垂在挺秀的鼻梁那投下一扇阴翳,他抿了唇: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
男生还是补充了一句。
然而进了医务室,校医询问过后,开药时,周天低声问:“多少钱?”
梁嘉树显然听到了,他笑了声,很短促,灯光下那张白的脸几乎像曝光过度的底片。
他默认周天替付这几块钱药费,而目光,一直轻轻落在女生柔顺的发丝上。她的头发质地很好,充满光泽,像最葳蕤的植物。
“谢谢。”梁嘉树不客气地接过药,“没带钱出来,回头会还你。”
“不用。”周天没什么情绪地回答说,“你不是说了吗?是吃我们家炒河粉才这个样子的,提都提了,我不好装傻。”
她真是……嘴巴太厉害,有着远超同龄女生的从容。
两人到楼下时,周天忽然止步,她回头,背后是灯火通明静谧如夜的教学楼。
“你数学满分,我能请教一下数学方面你有什么技巧吗?”
周天问完这句,脸莫名红了。然而女生永远能把表情控制地很好,她冷冷清清的,一丁点儿别样情绪都不会泄露。
“没什么技巧,随便考考。不过如果你想要的是满分,应该不可能。”梁嘉树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这次月考,客观说是偏难的,尤其数学。可是,在周天看来,这显然是一种冒犯。无论如何,她也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和他是一类人。
周天脸更红了,幸而是晚上。
一路沉默进教室,周天又沉默地坐下来,旁边,冯天赐用笔捣了下她,小声说:“班长,梁嘉树怎么回事?”
“他虚。”周天两个字概括完毕,抬起头,看英语老师拿起来了讲义。
虽然,高一的压力不比分科后,可大部分附中学子依然在学习这个赛道上各自或明或暗地努力着。这样一来,大家最放松的时间,就是课间,走廊里,常常乌压压站一排,学生们跟雨燕似得,伸着头,朝窗户外张望,有说有笑。
周天不是那种连课间都不放过学习的人,有张有弛,这才是长久之道。不过,她不追星,不议论是非,不看所谓美男,站在栏杆那只是轻揉太阳穴,以及,听冯天赐的嘴巴跟机关枪一般叭叭叭个不停。
教室里,梁嘉树很扎眼,已经有女生凑上去问题了,当然,无可厚非,他是年级第一。周天是无意转头看到的这一暮,隔着明窗,男生的脸很清晰,也很干净。
真难想象他这种人住臭烘烘的男生宿舍,会是什么样?
周天毫无预兆冒出这么个想法,有点惊到自己。
她见识过男生宿舍。
学校有次突击检查,专派女生去,周天身为班长和几个其他班的女学生干部,挨个给高一男寝打分。不得不说,男生寝室即便收拾的人模狗样,但总有一股令人掩鼻的味道挥之不去。
有人开玩笑说,这是男人味儿。
脚臭、汗臭、各种臭……大家一下了然:果然说是臭男人呢。
梁嘉树不一样,男生身上有隐约的清新气味,如同四月蓝空。周天很确定,她在两人距离最近的刹那捕捉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
第二天,周天对梁嘉树的印象就变成了--他带着一股不详的味道。
当时,冯天赐暗戳戳地告诉她:“班长,怎么有人说你家炒河粉吃了会拉肚子?”
周天的笔在草稿纸上滞了滞,她心跳很快,自尊心就像一座堤坝,忽然被洪水拍打。抬头时,女生是一副很淡然的模样:
“你听谁说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
“是吗?”周天有点反讽的神气,“我们家不是第一天在门口卖吃的,你也吃过,班里很多同学都吃过,有问题吗?”
冯天赐眨巴眨巴眼,直摇头,咬着笔头问周天:“班长,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周天皱眉,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