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玉径自坐下来,眯眼看着裴雁君。既然他有意装陌生,那自己就配合他。于是又道:“这些日子对世子多有叨扰,我想送一匹料子给裴世子,十公主不许,裴世子自己说呢?”她故意把‘叨扰’两个字加重,想看看他的反应。
裴雁君起身,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波澜:“既然是殿下赏赐,没有推拖之礼。”
周意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想起刚才的对话,又见谢昭玉抓着不放逼迫裴雁君答应,自觉没了面子,不甘落于下风的她依旧想要阻拦,“可是……表哥今日选的进宫赴宴的衣裳,颜色太过轻浮似乎不妥。方才我们已经选定了一匹墨蓝色的料子,长公主殿下就不必破费了。”
“意然。”裴雁君低声呵斥一句,叫周意然住了嘴。
谢昭玉面色不改,“既然这样,就请裴世子自己选择吧。”
三人虽然都是笑着说话,可言语之间的剑拔弩张已经掩饰不住。两个伙计对视一眼,有些担心这些人在铺子里吵起来。女伙计咬咬牙站出去陪笑着:“二位也不必争执,正巧这蓝色的料子铺子里有做好的成衣,这红色的料子呢,前些日子有人定了一件,我瞧着那人与这位公子身量差不多,外袍不贴身,不如两件都给公子试一试,瞧着哪一件穿着舒服合适再选,如何”
谢昭玉没讲话,似乎还在坚持自己刚才的决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裴雁君。周意然知道墨蓝色是裴雁君常穿的颜色,心中有些得意地断定两相比较必定是自己胜过谢昭玉,于是晃了晃裴雁君的袖子,央求他答应。
今日外出本就不是裴雁君本意,如今周意然又惹出这样的纠纷来,再看看谢昭玉此刻一副淡然的模样,他只想着赶快结束此事,便点了头。
先试穿的是那见枣红色的长袍。这料子滑腻舒适,裴雁君虽然不常穿这个颜色,却也并不排斥。他换好衣服出来时,屋内众人的眼中皆是一亮。常年习武的原因,裴雁君的身材比例极好,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此刻穿着这件红色的袍子,较为鲜亮的颜色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不似往日那般沉稳持重,反倒勾出几分风流倜傥的气质,像是年轻了几岁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其实他如今也不过弱冠之年,只是平时大多穿深色衣裳,压住了身上的活泼气质,显得老成。如今换了这件衣裳,才显出真实的少年感觉。
谢昭玉的眼神从他出来的那一瞬就落在他身上,与旁人的惊艳不同,她反而楞住许久,一时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回忆。她的目光一寸寸掠过裴雁君的眉眼五官,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把,钝钝地疼,连带着有些喘不上来气。
小娥注意到她的异样,拍拍她的背,眼神询问她怎么了,谢昭玉缓过一口气,轻轻摇摇头。
有了这一件的惊艳,下一身墨蓝色的衣裳就显得平平无奇,两相对比高下立见。裴雁君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从众人的眼神之中也能看出谁好谁坏。他瞥了一眼谢昭玉,发觉她不知为何脸色有些苍白,视线下意识地往她腰间的伤口处扫了一眼,不自知地失了失神。
“表哥,你选哪件?”周意然见他看向谢昭玉,还以为自己要输了,紧忙出声提醒他。
“就选……那件红色的吧。”裴雁君地眼神还放在谢昭玉身上,随口答了,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
周意然脸上笑容一僵,赌气地跺了跺脚跑出去。裴雁君脱下衣裳,借着行礼的动作深深凝视了谢昭玉一眼,才追出去。
谢昭玉赢了,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尽管随着裴雁君的离开,她的窒息感慢慢消失,但却仍然觉得浑身提不起力气来。小娥自然是很高兴的,只是见她兴致不高,也不好明显地表现出来。
另一边裴雁君追上周意然,忍不住说了她两句。“意然,你不该争强好胜的去招惹谢昭玉。她若是真的生气,你斗不过她。”裴雁君想起前两日的事,谢昭玉那样对自己都狠心的人,周意然这样的小姑娘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周意然还很是不服气地顶嘴,“表哥既然都选了她的衣裳,再来找我的麻烦就是她小肚鸡肠了。”周意然虽然骄纵,被他提醒想到谢昭玉的身份,也知道裴雁君是为了自己好。于是甩甩头把刚才的不快忘在脑后,抓住裴雁君的袖子,“晦气的事情不提了,我约了你从前的几位好友和阿嫣,在曲江畔定了位置,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她话还没说完,脚步先急着往前走。裴雁君背手跟在她身后,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心情郁郁,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装作不经意地回了头,恰好瞧见谢昭玉和小娥走出店门。阳光洒在那一袭红衣的姑娘身上,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嘴唇都失了血色。
脚下一滞,须臾后他轻叹一口气,转过头不再关心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