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被顾飒当众轻薄,心水心下很是不爽快,本想着尽快见到夏江,好早早回宫休养,谁承想那夏江又出大帐采买去了。
心水望着军营里一排排成荫的绿柳,心中更替长姐和夏江无比惆怅。
谁知道夏江竟是这么痴情汉,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进了军营先是跟着士兵们连着操练了几日,摔得是鼻青眼肿,后来宁王叔叔无奈,将他遣去了伙房,做了伙房的算账先生。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书生要是发愤图强起来,那可是上得了朝堂,下得了军营,写得了字,买得了菜。
心水答应了长姐,要将荷包亲自教给夏江,于是无可奈何下,只得多在宫外逗留一夜,由此便也多了一日游玩的时间。
心水琢磨,听闻京师的常乐坊很有意思,通宵达旦,彻夜狂欢,京中贵族常喜欢去那里吃喝玩耍,心水也是向往已久,于是与宁王一撒娇,宁王便应了她娇滴滴的请求。
不一时,宫车扭转方向,一路去了常乐坊。
心水不知,紧随她后,一骑快马,同样踏过纷纷沙土,急行在万条翠绿杨柳枝下,惊动一路万紫千红的春花。
前有美人车辇,后有郎君骏马,春日融融,风景美如画。
心水来到常乐坊时,正好月牙初上,闲挂柳梢头。
七里常乐坊,红灯高照映幽水,水中小船坐鸳鸯,两岸佳人扇后笑,公子哥儿勾肩搭背美人中四处绕。
热情,奔放,烂漫,喧闹。
心水久居深宫,于这样热闹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欣喜不已,从马车上下来,远远地便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似男女对唱,男声高亢,女声婉转,缠缠绵绵,勾人心弦。
心水寻声望去,原来是一戏院班子临河搭了舞台,心水起了好奇,掀开帏幔,踏木梯而上,迎面迎来无数带着惊羡的目光。
这样带着惊诧和羡慕的目光,自心水出蒹葭阁后,她便常常见到了,当然他人喜欢自己的容貌,无论如何都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心水并不将此过分放在心上。
毕竟,世人都喜欢年轻的容颜,可是谁又能保证永葆青春呢?若是他日,人老珠黄,历尽沧桑,又有多少人能记得那年杏花微雨下许下的诺言?
心水微笑,提裙向上,可谁知刚走几步,迎面却撞来了一衣衫华贵的年轻公子哥儿,那纨绔子手执折扇,“哗”一下在心水面前甩开,扬起的风吹过心水鬓发,使心水受惊连忙退后一步。
恰这时后背里不知哪里来的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脊,并动作迅速,将她头顶帏帽上的白纱完全放了下来,挡住了所有外人对她的窥探。
心水下意识往身后瞧,狭窄的阶梯上人潮拥挤,她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却是见他锁着那纨绔公子哥儿的手臂,毫不客气地将他提扔下了阶梯。
对,就是提,轻飘飘毫不费力。
民间多仗义游侠,施手帮妇人赶走无耻下流之辈是常见的事情,也常常被世人口口相传,人人赞颂。
心水感激,想要去致谢,可是转身后,便再没有了那人身影,于是只能心中感激,当面致谢唯有作罢。
经历了刚刚的小插曲,心水再不敢随意在外面走动,待至戏场,便寻了一处以帘子隔开的小雅座凭栏坐下,居高临下看戏台。
却见那戏台子上立着一男一女二人,男子着劲装,女子着舞裙,正在唱戏,戏名叫得特通俗《男儿泪,女儿哭》。
果然,戏如其名,心水来时,那戏正唱到高.潮,只见那青衣女子正泣不成声,控诉着男子。
“可怜我一身红妆待情郎,谁知那情郎竟有眼无珠,偏要娶那皇帝家的小公主......今儿他要回来了,我偏要他悔断肠......”
“顾郎啊顾郎,你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家族,却是对不起我呀......从今儿起,你我相别,你走你的阳康道,我走我的黄泉路......至此永别......死生不见......黄泉路上不相逢,奈何桥边不多等,孟婆汤里忘情药加三成......”
台上人深情,台下人落泪,唏嘘声一片中,心水听出来了,台上这出唱的正是上一朝顾飒将军被其娇藏的女子控诉。
“这女子,也是个刚烈决绝的性子。”听了几句,心水心中凄凄,惶惶然很是不舒服。
“要我说,这事儿就是顾将军他做得不对,好男儿一诺千金,他先是向人家姑娘许了诺,后又嫌弃人家出身青楼,青楼怎么了?有多少声名远播的名女子不是因为家道中落,被迫落入街头秦楼楚馆的?恐怕数不胜数,而且是在当年那样乱的年景里。”阿颜咬牙切齿恨恨说道。
心水怏怏接她的话,长久叹道:“确实,于国,顾将军功不可没,可是作为跟在他身后的女子,却着实不让人羡慕不来,若是换做我是那女子,我定会求上苍,不要使我遇见他,更不要与他有故事......”
“公主怎么可能会遇见这样的兵哥呢?国朝俊俏风流的世家公子多的是,宰辅家的李公子,谏院大夫徐公子,翰林院学士齐公子,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郎君,且都未议亲呢……”阿颜接道。
“说得也对。”心水回,慢慢心情转好。
心水与阿颜不知,这厢她们一句接着一句低低说笑,那厢与她们只有一帘之隔的另一间雅座,却是隔墙有耳。
原本正慢悠悠品茶的顾飒,听了心水的话,心尖一颤,手随之跟着抖了抖,洒了自己一裆底的热茶,使他惊跳而起,一时狼狈,幸而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