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危!
林良善被眼前之?人震住,一下子坐起身来,却也在这时,脑袋就疼痛起来。她双手抱着头,紧压着额穴,却仍压不住不断冒出的记忆。
那些陌生而零碎的片段,就似真的发生般,不断重复翻滚着。
记忆还在后延,林良善忽地被身侧之?人揽入怀中。
闵危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将她的脑袋轻压在胸口,低声道:“忍忍,一会?儿就好了。”这般状况,该是她的记忆在恢复。
尽管痛苦,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终归得清醒过来,就如他一般。
他等待着,掌心落在她颤抖单薄的后背,轻柔地安抚。
直到许久后,怀中的人不再发颤,反而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要推开他。闵危仍固着那具羸弱的身子,不分离半分,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然后笑道:“现今可记起我是谁了?”
近两年,他的容貌又变化了些。较之?从前,平添了几分战场上磨炼出的硬朗和冷厉,让他尚且只有十七岁的身体,多了一股莫名令人信服的感觉,引得旁人的侧目。
林良善推拒不开?,她微仰着头,愣然地看着他的脸。接着,她的视线下移,正落在他松散皱乱的衣领处。
在长久的沉默后,她就那样被闵危抱着,听着外边的涛浪声,垂头问道:“这里是哪里?”
“海上。”闵危答道。
他抬手将她耳边凌乱的鬓发理好,又移至她的下巴处,轻抬起她的头,凝着那张苍白慌然的面。须臾,他柔声道:“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我要回去。”声音略嘶哑。
只四个字。
闵危的唇角放平,笑意顿失,道:“你要回哪里?”
“梁京。”
“不可能。”他脱口而出,捏着她下巴的手不禁重?了些力。
林良善本就身体难受,再逢那些零碎不堪的画面充斥在脑海,整个人已然神魂分离。若说前面她是在佯装冷静,可这刻,彻底那痛楚惊醒。
“我要回去!”
“我要回梁京!”
她竭力推开他,却撼动不了一丝,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两人之?间严丝合缝。她又伸手要打他的脸。
闵危偏头,避开气势汹汹的巴掌,将她整个人抱坐在怀中,单手攥住她纤细的手腕。这时,他竟笑道:“这才?像你。”
炙热的身躯,紧贴着她,带着浑厚浓烈的气息,耳畔边,是他低沉的笑声。林良善拼命挣扎起来,用脚蹬踹着。却在下一瞬,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双腿。
“闵危!”
闵危笑问:“为什么一定要回梁京?与我在一起不好吗?”他的笑浮于表面,深深地望着她,不错过每一丝情绪。
“还是说你想回去找他?”
话音刚落,就见她通红了眼。
尽管林良善竭力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落泪,但这刻,哀痛和苦涩不断上涌。前世与今生,杂糅掺杂,成了一团雾,拖着她,拉进深渊。就像梦中,没有人来救她,只能一直下落。
闵危的笑,似乎在讽刺她。可他又有什?么资格笑她?他与江咏思一样,都在前世弃了她。
这世,一个不惜做下有违君子德行的事,费尽心思娶她;而另一个则威逼着她,甚至出现在荒唐婚宴上,造成那般混乱。
凭什么他们都想要她听话地,与他们在一起呢?
林良善几近崩溃,仰面大声道:“是,我就是要回梁京去找他,你要如何?”
她的话激怒了闵危,他压低着眉眼,戾声道:“我不会?对你如何,只是江咏思的命,保不保得住,全在你。”
实在可笑。林良善一动不动地,任他掐她腰的力气愈大,痛地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倏然道:“闵危,你当我是真的傻吗?若你真的要他死,何必用我做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前世的你,可从没把别人放在眼里。大抵是他还有用,你才?没动手杀他,不是吗?”
“你说想要我嫁给你,可你在见我与他拜堂时,竟也是能忍住不杀他。该说你这世有慈悲心肠,还是说你的心里,并不如你嘴上说的那样,喜欢我呢?”
“这样的你,又凭什么要我嫁给你?让我与你到危险至极的金州受苦?”
“闵危,你说,凭什么?”
她的话,一句接一句地砸落在闵危心口上。他说不出话来,渐松开她。
林良善忙退开?,只觉眼前朦胧一片,继而被一只长伸的手擦去泪水。常年握刀剑的手,指腹带着薄茧,抚过面颊上?,带着微微刺痛。
“你放心,我现今不会?动他分毫。”闵危的话语有几分沉落。
他平静道:“你该知晓,近几年,大雍各地不太平,至多五年,梁京城要守不住了。”
“到了那时,即便不是我,也会?是他人攻占,这是大势所趋。”
这是第一次,闵危毫不避讳地,在林良善面前表示自己的野心。
“你说的没错,我没杀江咏思,确实是别有用心。如今大雍皇室还不能倒下,既然江氏支持段治,那我便让他们多活一段时日。至于到时,江咏思是死是活,皆由你说了算。”
闵危并不看她,接着说道:“你也知我的脾气不好,若是一时不顺,暗中杀人也是可能的。”
是威胁。
“我绝不让你受苦。凡你所求,我都竭力而为。五年为期,我定送你,这世间女子都渴慕的位置。”
是利诱。
林良善听着他最后的话,忽而嗤笑出声:“闵危,你以为我稀罕?”
若她真的稀罕,就该在一开?始救他时,全心讨得他的爱慕。即便后来他也重?生了,但仍要娶她,那她也该欢喜地接受,而不是一再拒绝。
她不稀罕,即使知晓他的野心,知晓他将来路途。重?生后的他,大抵会更加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如今想来,闵戈的死,怕也与他有关。
闵危向来不对尚未达成的事情许下承诺,但对林良善,他如此说。
他的目光落在那双泛红的眸上,认真道:“我知道你不想要,可我仍想给你。”想起前世,话中有几分苦涩。
这世,他会?将所有最好的,都予她。
“你说江咏思后来娶妻纳妾,那你没有吗?你如今与我说这话,是在恶心我吗?”
林良善望着他的肃容,冷嘲道:“想来三宫六院少不了。你又何必固着我,以后你灭了大雍,建立新朝,再如前世,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我自会离你远远的,绝不误你的事。”
好半晌,闵危才敛眸道:“我若说没有,自你之?后,我没再娶一人,你信吗?”
“我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追根究底,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他。以至于他的事情,全都不在乎。
闵危方冷静些,又被她的话激起怒火顿生。他深呼吸一口气,望着她苍白的面,冷漠道:“任你说的再多,自此也只能在我身边,别想着离开。”
“至于梁京,我们还会?回去,只不过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