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听闻闵戈要回京的消息,林良善有些坐不住,想去别院找闵危,问清此?事是不是他干的,闵戈怎会?提前?近一年回京。
但?自他夜闯闺房后,这些时日,她一直避着不见他。他也没再来。
烦闷许久,林良善干脆作罢,总归与她无关,只是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这晚,孤月高挂,夜风和?缓,吹得外间?新生的草木索索作响。
红萧小心?地将跳动的烛火挑灭,盖上薄纱灯罩,才走出门去。
林良善平躺在榻上,一时睡不着,手揪着软和?的被面,在黑暗中发呆。
忽地,木门发出轻微的响动。
她侧首,目不转睛地看着,进来的人果然是闵危,可他却是一身黑衣,衬得整个人愈发冷肃。
闵危走过窗边小桌时,借着透过窗纸的月光,看清她脸上厌恶的神色,不再往前?走一步。
“你?这是去哪里做贼了?”
他听见这话,也不回应,反而靠在桌沿边,懒散笑道:“皇宫。”
林良善噤声,没再追问。
“闵戈回京的事,你?该知晓了。”
见她沉默,闵危倒也不在意,手指轻捻着细嫩花枝,自顾自地道:“明日我会?离开这里。”
她的脸上划过难掩的喜悦,他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梗,花枝被折断部分。
“你?倒是高兴我离开。”他瞥眼见着角落处的风筝。
林良善觑他一眼,浅笑道:“我是在替您高兴,我们这处小庙可容不得您这尊大佛,难免委屈您。”
这满是嘲讽人的语气,闵危也笑。
他慢步走至床榻边,垂着长翘的眼睫,居高临下地看她,眼神专注而平静。
林良善被他看得心?惊胆战,正要往床榻里滚去,却见他俯身,下一刻便被他连人带被子地抱住。他的手隔着一层薄亵衣贴在她的后背,手臂勒得有些紧,让她动弹不得。
“你?不要出声,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在她要怒吼前?,闵危道。
他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轻嗅着她颈侧的药香,呢喃道:“你?让我抱一会?儿。”
林良善被他这番动作弄得气极,越发觉得他有病。
自从两人重?生的事情摊开说明,他好似就不再顾忌言行。她明明都与他说了,不会?背叛他,将重?生之事说出去,但?他却置若罔闻,还总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完全与前?世不同。
可这世,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联系,更遑论还是如?此?亲密的动作。
此?时,恨意充斥于脑海。林良善的左手悄然摸入枕下,将早藏匿在那里的匕首摸出,手指滑动间?,刀鞘脱离。就在她即将握住刀柄,刺向他的后背时,蓦地被一只手攥住手腕。
闵危翻手间?,就将她手中的匕首夺过。
“你?要杀了未来夫君吗?”他倒也不生气,反而轻笑道。
又提这件事,林良善趁着他松手,将他一把推开。
“你?在说什么浑话!”她压着声音。
闵危拿过榻上的刀鞘,垂眸,单手将匕首入鞘。这才道:“上回在马车中,我已和?你?说得很?清楚,这世我仍会?娶你?,但?你?好似错解了意思。”
匕首扔至一边,他忽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制在床榻上。
在她满是恨意的眼神下,闵危冷声道:“林良善,好好记住我的话,可别忘了。”
这段时日,他一直好脾气地对?她说话,时不时温声言语,可内里还是冷漠至极。甚至于匕首刺过来时,他下意识要将夺下的匕首划破对?方?的咽喉。
可这人是林良善,不是敌军,也不是刺客,他不能。
闵危又笑起来,贴着她微凉的面颊,语气很?轻:“你?先前?对?江咏思的那些所作为,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但?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你?招惹他的消息。”
他多变的神情,很?明显地吓着林良善。
前?世,算到底,两人只有四年的相处。她对?他的了解也并不完全,更何况闵危还比她多活有十五年,经受更多,性情变了不少,早有些不同。
很?久,林良善才哑声道:“闵危,我不会?再嫁给你?。”那些事,那些人,她都不想再遇到。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闵危收敛了笑,起身,眸光如?刃,沉声道:“我不会?再让你?经历那些。”
如?今的大雍已是强弩之末,虽梁京城还算平和?,但?边境之地已被侵占多许,百姓名不聊生,食不果腹。过不了几年,各地将会?爆发起义?征战,亡国是必然的事。
闵危仍会?进镇北王府,早日做好筹划。在世间?,许多人都渴望无上权力,他自然也是。前?世魏国政权的建立和?巩固,几乎耗尽闵危的余生精力,重?来一世,他没有理由放弃这般的便利。
另则,为了不让前?世种种发生,他也必须要手握权势,才能护得住她。
第二日,林良善刚醒,尚且朦胧睡意,脑子有些昏沉。
“小姐,这花是从哪里来的?昨晚桌上还没有的呢。”
她望向红萧手中的一枝桃花,正是含苞初绽放的状态,却有些歪折和?蔫巴。林良善系丝绦的动作一顿,道:“昨日就在桌上的,你?恐怕是忘记了。”
面上再镇定,心?里却把闵危骂了个遍。
林府并无种植桃树,这年春,又怎会?有桃花?想及他昨夜说去过皇宫一事,怕不会?从宫里摘来的。不过管他是从哪里摘得桃花,她也不想见到。
“丢了吧。”她道。
林原对?于崔折要离开林府有些惊讶,道:“可是府上有哪里怠慢你?了?”
“倒不曾怠慢,只是林小姐鲜少出门,我拿着高额月俸实在过意不去。另外好友来信,催促我赶赴潜州,我也只能推脱掉这份差事。”
如?此?,林原不好留人,又着张管家替他准备好行囊马车等物,亲送人至大门。
“若以后来了梁京,只管来找我。你?救了家妹一命,实为大恩。”
“不敢不敢。”闵危面上带笑,拱手作礼。
两人将客套话说了个来回。
***
镇北王回京的当日,万人空巷,人头攒动。老□□女?挤在夹道处围观欢迎,一时热闹非凡。
传闻中的亲兵黑甲卫皆着玄色盔甲,腰配利剑,面色肃穆地护卫在镇北王身后。
闵戈已近四十,蓄着长须,冷硬的脸上有战场残留的痕迹,皱纹深深,眼角低垂着。虽年岁已高,但?可见年轻时的飒然风态。
他骑着一匹纯黑高头大马,目光凛凛地扫过两边的人群。
一个多月前?,北疆传来急诏,让他立即回京,不得有误。在将诸事移交其他驻守将领后,闵戈只得带部分兵士回京。
他正沉思这上面旨意,忽而有一衣衫褴褛的少年扑到马蹄下。
众人都没瞧清怎么回事。
闵戈皱眉,拉住缰绳,强拉着马偏转另一边,这才让那少年免死?蹄下。
有近侍上前?,要把人赶走。
灰头土脸的少年慌张地爬起来,却在起身时掉落了一块玉佩。
闵戈听得清脆声,往地上看去,目光一滞。
少年已经将玉佩捡起,万分珍惜地塞进怀里,俯首,极卑微道:“我不是有意的,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他又扑到地上,磕头不停。
“等等。”闵戈挥手,让近侍止步。
他浑厚的声音响起:“你?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