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林良善一直坐在灯下看那张皱巴巴的纸张。半撑着腮帮子,她又不由想起闵危方才说的话。
徐幼娇给的药方中两味药材相冲,而静慈师太也没有离开?影梅庵云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来得及多想,敲门声起,正是林原。
“你怎么?还没睡?”
常家灭门案,林原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是与东宫太子有关?。这夜在外忙碌许久,等回府后,却遥见这处的院子有亮光,猜测林良善该还没睡,便过来瞧瞧。
林良善见着他,紧皱的细眉一松,笑道:“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什么?事?”
“我想让你找人去?影梅庵看看静慈师太在不在,最好明早就去?。”
林原疑惑道:“静慈师太不在庵中,已去?云游了。”
“哥哥,我今日出门好似听到她回来了。”林良善用袖子虚遮口鼻,咳嗽两声,接而道:“我这病一直都?是师太帮忙调理的。虽徐小姐的药方很管用,但还是感觉有些不妥。”
先前徐幼娇就已同林原说过不能将她是张松鹤弟子一事说出,他自?然也瞒着林良善了。
林原好笑道:“那我明日飞鸽传信去?问问。”
“别,你亲自?派人去?影梅庵瞧瞧吧,这等重要的事情还得亲眼见着才好。”
林原无奈道:“好吧。”
“今日你与江咏思?如何了?”
他转口问道,却见她脸颊泛红,忍不住笑道:“三日后便是江老夫人的五十生辰,你好好准备一番,到时候我选了礼品,你一并带过去?。”
“知道了。”
林良善推他,道:“你快些去?休息,我就不劳你操心了。”
“等你什么?时候真?的懂事了,我才不多劳心费神呢。”林原轻敲下她的脑门,晃悠着出门了。
这厢江咏思?刚回府中,就听到一记清脆的笑声。
他不禁皱眉,待进了正堂,果真?见到是一身黄衫的莫千映,另一边坐着的是藏蓝长袍的莫岑,以及祖父江宏深。
“咏思?,快过来见过莫老夫子。”江宏深招手道。
待他过去?,一旁的莫岑摸着花白的胡子,和蔼笑道:“我都?有两月未见你,课学上是否有了新的疑惑?”
江咏思?恭敬地行礼后,道:“夫子好,近来确实新有疑问。”
“这才刚来我府上,你就抓着他问这个?”江宏深不满道。
莫岑道:“你这长孙三月份去?的寒麓书院,每日都?往我那院子里站,跟个木头一样?求我解疑。今日到你府上,你倒是嫌我多事了。”
江咏思?忙道:“祖父并无此意。”
两个老人皆笑起来。
“他同我开?玩笑,咏思?你不必当真?。”
江宏深与莫岑曾为师兄弟,同在一个老师门下学习,后来道不同分别后,一个周游国?内四处讲学,一个在朝堂上做威望极高?的太傅。
天色过晚,江宏深对侍候的丫鬟道:“你先带莫小姐去?客房歇息。”
“是。”
这次下山,莫千映是执意要同莫岑一起,只说从未到京城中玩耍。莫岑也不戳穿她曾偷跑下山的事情,装作无知。经过江咏思?身边时,她特意看他一眼,却没得到回应,跺跺脚,跟着丫鬟走远了。
莫岑将这些看在眼中。
“咏思?,你今晚去?哪里了?”江宏深这才想起来问,刚从宫中回来,原想同他说些事情,却听仆从说“公子他出门去?了。”
“他去?哪里了?”
仆从也不知。
江咏思?:“今晚紫金街有灯会,我同吴玉他们?去?那处看了看。”说这话时,他是半分都?不露怯,好似说的是真?话。
他又朝两人行礼,要先行离去?。
还未回到自?己院子,江咏思?便被一人拦住。
“莫小姐,你该回客房,而不是出现在这里。”语气中夹杂严厉。
莫千映看着许久未见的人,心中顿生委屈,道:“我们?那么?久没见,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想看见我吗?”
“不想。”不过两字,决绝得很。
江咏思?对身后的学素道:“你送莫小姐回去?。”
不再多说,他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隔绝外间的一切杂音。
桌前沉静了许久,江咏思?的脑子里仍然在回想那刺目的场景。在小巷子找到林良善时,起初的担心都?消弭无踪,可在送她回府的路上,一个不经意,他看见了她手腕上的红痕,与白皙的肌肤相比,太过鲜明。
他隐约觉得方才她的消失不见,应该另有原因,而不是因为一只猫。
在还没有春闱中举前,他没有足够的底气对她言说情意,尽管他都?接了她亲手绣的香囊。不过一年?,再等等吧,总会有机会的。
却说这边,莫岑和江宏深两人对弈。
黑白棋子对杀中,两人从朝堂之事聊到民间营生。
“金州已丢失五城,蒋旭没能守住庸行关?,怕那溧干城也会丢了去?。”
“我可听说是粮草不足,吃不饱饭,那些将士哪里有气力打仗。”莫岑定下一子,移眼看向对面,道:“如今的皇帝可是个寻仙问道,不理朝政的,你可听闻民间都?在传说什么??”
还不待江宏深言语。
“百姓都?说这大雍朝形如枯木,皇帝每日炼丹求长生,不会管他们?这些穷苦百姓。连年?加重的赋税和徭役,再加上各处的起义战乱,已有一些人前往齐国?和楚国?避难”
江宏深沉默,须臾道:“我知晓这些。”
两人皆是心知肚明,这大雍朝只剩下个偌大的壳子,而这壳子正不断被那些野心之人争食。只不过一人在竭力挽救,而另一人在观望。
此事沉重,两人又是久别重逢,便谈起其他。
莫岑是个直性子,道:“咏思?可定亲了?”
这话不免让江宏深停住了思?考下一步棋的走向。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那不着调的孙女?是喜欢咏思?的。我便先替她问上一问,免得到时候让我难堪。”
“他还未定亲。”
“如此便好。”
两人各怀心思?,下棋至三更半夜才停歇下来。
江宏深回屋时,夫人何氏还未睡。
“都?一把老骨头了,还不晓得早些歇息,明早还要上朝的。”何氏给他更衣,又绞了帕子给他净面。
江宏深闭眼醒目,道:“我和莫岑十多年?未见,这回该是托了咏思?的福,他才愿意来府上坐坐,与我相见。”
何氏不太懂这些,说起另一件事:“方才我身边的丫头说她瞧见你师兄的孙女?去?了咏思?的院子。”
江宏深睁眼,脸上的皱纹深深,他坐到床沿上,道:“莫岑刚还和我说,他孙女?喜欢咏思?的事情。”
“什么??”
何氏惊讶道,这般直白的话,也是能直接说出口的?
“莫岑性子耿直,他的孙女?也该随了他,人却是不错的。”
“你这意思?是觉得她配得上咏思?了?”何氏久居后宅,更清楚这些女?儿家的事情,只道:“两人不合适。”
“我也只说他孙女?人不错,也没说两人般配的话,你怎补出那么?多?”
说罢这话,江宏深就掀开?被子睡过去?。
***
十月初,太傅夫人何氏的五十生辰宴会,来了诸多朝野官家的人物,有些是听说莫岑在此,专程来的。何氏还专门拟定名帖,宴请梁京城中颇有名声的世家小姐。
生辰宴上,偌大的府邸喜气洋洋,各色锦衣华服如彩云般窜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