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仍在犹豫,宋珏看了她一眼,知她为难,也不勉强她:“无事。你不方便就罢了,哥先回去了。”
他转身就走,身形在夜色下单薄而萧瑟,宋宜一急,唤了声“哥”:“你等等,我给他留个信。”
宋珏脊背僵硬了下:“他进宫了?”
“我不知道。”宋宜并不肯多说,同门房交代了几句,上?了马车。
夜里?华灯初上?,寒津津的风渗进来,令她微微受了寒,她枯坐了好些?时候,开口?时牙齿已经?有些?打战,磕磕绊绊碰地问:“哥,是要下雪了么?”
“还没?下,不过看样子也快了。”宋珏仰头看了下天,“但应该不会有三?年前那场雪大了。”
三?年前,晋王谋反,全?家下狱。这事早已成了众人心中的一根刺,时隔三?年,他再度提起这事,宋宜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窗外望去,迟疑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问:“哥,这不是回内城的路吧?”
宋珏低低应了声:“走近道呢,你睡会,到了我叫你。”
宋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就要下车,刚掀开帘子,就被车夫直接挡了回来,宋珏透过窗户看她一眼:“别乱来,哥不想让你难堪。”
马车疾驰,马蹄的声音敲在青石板上?,一下一下的,宋宜的心跟着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哥,你真帮刘昶对付他?”
“你也知道他和太子是敌人呢,他什么不好,明知我和刘昶一条线了,还要对付刘昶,安的什么心?”
宋宜难以置信:“哥,你从?前说,你总不能对我,用?对付别人的那些?法子。”
“今时不同往日。”宋珏笑了下,“你嫂嫂不知情,你别怨她。”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宋宜不肯下车,宋珏冲她伸出?一只手:“别让哥难做,也别让自己?难堪,体?面总是要的。”
宋宜一咬牙,搭着他手下了马车,见身前身后都围满了人,只得?乖乖随他进了门。
她方才随意瞥了眼,外头看起来不过是一间破败的小院落,没?想到进门之后别有洞天,府院很深,每一进都布满了侍卫。
宋珏直接把她带进了最里?进的院落,让她进了暖阁。
宋宜默默环视了周遭一眼,目光刚落在窗口?上?,宋珏神色一凛,冲人递了个眼色,立即上?前两人将她双手反剪缚在椅子上?。
宋珏静静看她一眼,随后上?前一步,将她项间的玉佛剪下。即使是做这种事,他也恪守着礼数,借了锐器的力,未曾触及到她肌肤分毫。
可宋宜还是又羞又恼,抬脚踹在他膝上?:“哥,你不能做这种事。”
宋珏吃痛,踉跄了下,随后又立稳了,但没?反驳,只是斥道:“没?规矩,腿也绑了。”
脚腕处传来的痛感?令她鼻尖有些?泛酸:“大哥,别的都行,这东西你还我。”
宋珏没?动,宋宜成亲之后才开始戴这玩意儿,这东西对她和沈度而言,自然都意义非同小可。
她的心缓缓沉下去:“哥,你是想拿我威胁他让他不要动作,还是想取他性命?”
“那得?看殿下什么意思了。”宋珏目光落在缚住她脚的绳索上?,“别怕,今夜过后,哥来接你。”
“接我去给他收尸么?”宋宜冷笑了声。
宋珏默认。
她问:“爹知道你这么糊涂么?”
宋珏倏地动了怒:“你还好意思提爹?要不是因为你,爹现在手里?还握着七大营,还有张削藩的底牌,我们至于这么被动么?如今虎符交还,爹拿什么去和北衙抗衡,你倒有脸提爹了?闯祸精。”
宋宜被噎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珏吩咐下面人:“去,仔细检查一遍,将锐器全?收了。再烧点炭过来,炭火一夜不能断。”
他走到门口?,宋宜叫住他:“哥,如果他不受威胁呢?哥当真要杀了我么?”
“要不是他手里?有殿下的把柄,若是直接杀了他,这东西会被泄露出?去,危及殿下大业,哥早就直接动手了,也不必用?这法子对付你。”宋珏顿了好一会儿,接道,“殿下如今对你,已经?没?有情分可言了。若他当真如此绝情,那一家人还是要整整齐齐的好。毕竟,你当日都肯为他去死不是么?”
宋宜彻底怔住。
炭盆端进来,门阖上?,从?外边落了锁。
暖阁狭小,灯火晦暗,被渗进来的寒风吹得?忽明忽灭,室内更显幽暗。她就这么枯坐着,久到觉得?连自己?,都成了这昏暗室内的一粒灰尘,扑腾了半天,却?寻不到开口?和出?路。
宋珏走后不久,房门忽然被打开,她往外看了一眼,见来人居然是宋珩,眼里?浮起一丝亮光。
可宋珩却?好似没?看到她的处境似的,反手将门阖上?,搬了个椅子往她跟前一坐,打开刚带回来的莲蓉酥的盒子,取出?一块递给她。
宋宜别开嘴:“你知道?”
宋珩低头,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大哥叫我来陪陪你。”
她不再出?声,宋珩有些?执着地递了块莲蓉酥过来:“尝点嘛,别耷拉着个脸,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总觉得?,其实你从?遇上?沈度开始,就没?过上?过一天舒心日子,你看,刑部大牢、北衙诏狱、北郡边地,这些?什么乱七八糟从?前想都没?想过的地方你都去过了,甚至还有贬废。要我说,他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见她还是不动,他把莲蓉酥放回盒中:“要没?他,顺顺利利当个太子良娣不好么?日后刘昶高升,岂不是还有做国母的机会?”
宋宜默默看他一眼,语气冷下去:“你不肯认他也就罢了,别侮辱我。”
“可我也没?说错啊。”宋珩拿手托腮。
宋宜视线往下,看了眼脚上?的绳子,自嘲道:“宋珩,当日在北衙诏狱,周谨尚没?给我戴过脚镣呢。”
宋珩往外看了一眼,门口?守卫众多,又把目光收回来,压低声音道:“姐你省省吧,刘昶今夜怕是要逼宫。”
宋宜一怔。
他接道:“大哥说,宣室殿那头的消息,圣上?不大好了,召了贵妃母子侍疾,不让别人近身,刘昶哪能坐得?住?”
“若他赢了,沈度定逃不过一死。若他败了,大哥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必然下狱,大哥会不会死不好说,但这里?全?是他的人,定会将咱俩一块处理得?干干净净。”
宋珩耸耸肩:“所以我俩还是给刘昶烧柱高香吧,指望他靠谱点,别太倒霉。”
屋外似是突然起了风,刮得?门呼呼作响,室内那盏灯火也越发昏暗起来。
宋宜目光落在那点火星上?,忽然生?出?一种将它一口?吹熄,让黑暗笼罩周身的冲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