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诀清想了想,“有。”
“男女之爱么?”
“并不。”
——攻略一个心有所属的人难还是攻略一个根本不懂情爱的人难?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如果说想到殷诀清喜欢陆听枫是给她的一种安慰的话,刚刚殷诀清的话就是再次将她打入黑暗。
怎么会这样呢?
陆见微咬着唇,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究竟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正视自己之前的表现。
男人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有几分奇怪地问:“还有问题?”
她摇头,“没有。”
“......你看起来很委屈。”
陆见微努力勾起嘴角,眼睛自然而然地眯成月牙形,“......饿了。”
“那就叫观言进来送些吃食罢。”
殷诀清并未深究,即使知道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这个,将书收好放在马车内的小桌上,等着观言进来。
殷诀清看很多书,陆见微熟知这一点。
蕴庭别庄每个书房的书都是他看过的,他看书并不挑,正史策论他看,话本淫/词他也看,没什么偏好,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
好像生命走到这一步就已经是极限了,而再要前进,他只觉得无所谓。
无所谓活着,也无所谓死去。
他的身上同时存在着对生命的眷恋和蔑视。
那么悲悯,那么仁慈,明明是善良的,却又漠然地对待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她自以为有了剧情就万事大吉,可是这里并不是只有小说里面出现的情节。
马车外态度不明的俞泓祯,马车内冷静淡漠的殷诀清。
都不是她之前只在书里见过的纸片人。
他们就真实存在在这个世界,而她现在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个人。
“陆小姐。”
“啊——嗯?”
“你在想什么?”
“我......”陆见微想了想,还是诚实地问道:“我在想,你听到我说爱你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殷诀清不屑说谎,但是她没有明确问的问题,他也不会多说。
他闻言,倒是沉默了两秒,似乎是真的在思考自己那个时候是在想什么。
半晌,观言已经送进来了吃食,他还是在回想。
陆见微一边布菜一边等着他回答。
“这个问题很难吗?”
她又问。
殷诀清浅浅皱了皱眉,“只是在想要怎么形容。”
陆见微挑眉,抿着筷子。
“嗯?”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殷诀清犹豫着开口。
第一次听到?
陆见微挑眉。
“唔,”殷诀清又说:“大约是新奇。”
陆见微更意外了,“新奇?”
殷诀清坦然地点了点头,“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说喜欢我的女子。”
“......还用了那样的方式。”
陆见微一瞬间感觉,殷诀清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有些羞涩的。
可是他的表情那么平淡,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我当时太着急了,怕你拒绝我。”
陆见微慢吞吞地说。
她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试探着说:“不过我确实很喜欢你,就像你对陆听枫的喜欢一样。”
殷诀清淡然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陆见微侧头好奇。
殷诀清制止了她继续用筷子在碗里戳的动作,“不要这样。”
他说:“我能感觉到。”
他也不多解释什么,陆见微无从知晓他感受到的是什么。
深究又太纠缠了些。
陆见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能感觉到就好。”
殷诀清:“吃饭罢。”
陆见微:“......你多吃点。”
......
.
一路行到一处林子,车队停了下来。
夜色爬上枝梢,听得到林子里时不时的狼啸,还有乌鸦的叫声。
落魄的树枝挡不住光线,随行的人不少,竖起篝火一簇一簇,为黑夜驱散寒冷。
陆见微从马车上走下来,到一簇篝火旁停下来,没怎么在意地坐了下去。
俞泓祯过了一会儿坐在她旁边,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他生气了?”
陆见微心中无奈,面上却还是冷冷的,“当然没有。”
她眯了眯眼睛,语气危险地问:“你很希望他生气将我赶出来么?”
俞泓祯失笑,“当然没有。”
同样回敬。
陆见微收回视线专心烤火,语气也冷淡下去,像是要刻意和他撇清关系,“没有最好,离我远点。”
俞泓祯扶了扶额头,站起身,晏璞刚好走过来,见他站起身,不由问道:“你去哪儿?”
俞泓祯语气戏谑,“去方便,要一起么?”
晏璞:“......”
“倒也不必。”
俞泓祯不以为然点头,“确实,我们毕竟不是小时候能一起手拉手去如厕的年纪了。”
晏璞:“......你今天闲得慌?”
俞泓祯笑意僵了一下,“怎么会呢?我可忙呢,淤牢那边陆听枫又不收回去,都堆在我身上,我忙的□□......”
晏璞笑眯眯地打断,“看来确实挺闲。”
“昨□□宗才交给了我三封密信。”
华司衍,字朝宗。
“我们是虽然不是手牵手去如厕的年纪,但我们是可以交给对方自己的任务,一起分担的年纪。”
晏璞依旧笑眯眯的,他长相十分温润,看着就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话说到这儿,俞泓祯垂死挣扎,“昨日听枫......”
晏璞强势打断,“听枫身子还未好,朝宗不会让她忙什么事情的。”
俞泓祯面无表情地接过他掏出的密信,转身离开,动作不带一丝犹豫,干脆利落。
晏璞搬着柴到篝火堆,蹲下身,将柴火一点点推进去。
“你们平日里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陆见微搓了搓手,又搓了搓脸。
立冬的天气,在没有太阳后过于阴寒,冷气一股一股要往身体里蹿似的。
晏璞和蔼可亲地面容十分具有欺骗性,“陆小姐是在问谁?”
陆见微抿唇,“晏公子认为呢?”
“子祉刚刚从这里离开,大约不是在问他。”
陆见微面无表情地捧哏,“晏公子真厉害,这都猜得出来。”
晏璞:“......”
他有几分好笑,却也认真想了想,道:“算起来,也已经有十年了。”
“十五岁我下山,只有满腹学论,没想到却遇到了强盗,是吹寒帮了我。”
陆见微“啧啧”称奇,“居然还是一出美救英雄的戏码。”
“然后呢?你没留在他身边吗?”
“没有,那时候吹寒声名鹊起,各地对吹寒公子的呼声极高,一度要盖过皇室。”
晏璞回忆着那段时间的事情,“但是吹寒志不在此,即使乐善好施,行侠仗义,却从未想过要用这些得到什么。”
乐善好施。
行侠仗义。
陆见微几乎要不认识这两个词了。
晏璞见她愣神,叹了口气,“知道你不相信,也没打算让你相信,但是你至少要知道,吹寒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之所以现在这样,只是一腔热血如今散去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善良这一点。
陆见微同意。
一腔热血半点没看出来。
她弯眉笑了笑,“我知道了。”
晏璞看着她在篝火映衬下橙色的脸颊,过分的美貌,让不少人都朝着她看过来。
——是。
好多人已经看了她有一段时间了。
她却还在低头思索着其他事情,看不出什么太深的情绪。
如同羽毛一般的睫毛微颤,在眼底留下阴影,好像也在注视着她的人的心里留下了清浅痕迹。
可她依旧懵懂,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给别人留下什么。
这样一个女人,如果不是一个人的福,就是所有注视着她的男人的祸。
晏璞心里叹了口气,忽然想到刚刚离开的俞泓祯,他抬头看过去,只看到俞泓祯正嘴角勾着不深不浅的笑,眼神凉凉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
而他抬头一瞬,恰好和他目光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