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娘子是谁?”魏喆满不在乎地扬了扬下吧,又开始摇他手中那把天子舅舅钦赐的折扇,侧头看了看容色倾城的贺云樱,“难道你又得了新的小嫂子?不是说安逸侯不纳新……”
这后半句的混账话还没说完,便听在众人后头有人沉声插口:“二公子这是在说谁?”
众人皆顺着声音望去,便见四名改换装扮的青鳞卫从后头将围观之人略略分开,一身素白儒生打扮的萧熠走了过来。
魏喆是认识萧熠的,虽然他也听说了靖川王府不比先前,未必还能坐稳首辅之位云云,但见着萧熠一步步走过来,薄唇边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魏喆竟不自觉地后背发紧,脸上发僵。
“刚才二公子说的可是舍妹?”萧熠又淡淡问了一句。
“您哪有妹妹?”魏喆一时转不过来,先看了看孟欣然,又看了看贺云樱,忽然想起最近的传言,“啊,华阳——那个……我……”
有关霍宁玉即将回京的事情已经传开,其中也提了一句霍宁玉在华阳有义女,会一同带回京城。
这事听说的人不少,不过大部分人在意的都是此刻犹在靖川王府的老王妃蒋氏要如何自处,至于霍宁玉在华阳的义女,不过就是个小地方的丫头,最多将来王府出一分嫁妆而已,无人细究。
“这是东瀛九色苏合,就这么糟蹋了。”萧熠并没有等着魏喆憋出什么完整的话来,再上前两步。
他的目光从满地碎瓷与缤纷颜料转向了插屏上已毁的画轴,又扫过衣衫狼狈如同九色鹿的窦启明,两步之外衫裙沾污的贺云樱,最终落在了书案上的笔洗和端砚余墨上。
“魏二公子,你今日是来给窦公子颜色看的,是不是?”萧熠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了敲,目光中的寒意愈盛。
此刻书案这虽然还是数人围观,且越来越多,但内里丈许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萧熠。
他并没有厉声斥责或是怒喝,但一句句平淡的问话自有金石之气。
魏喆觉得自己不应该畏惧的,却控制不住心里越发的紧张与慌乱,嗫嚅了片刻索性咬牙认了:“这个,这个,原本是有这个意思,但并没有想过伤及令妹!”
“嗯,你没想过,但你还是做到了。”萧熠哼了一声,左手挽了右袖的素白宽幅,右手拿起那书案上的端砚,将砚台中的墨汁倒进那青瓷笔洗中。
周围依旧是寂静的,众人皆没有明白他要做什么。
但萧熠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行动矜贵之中更有一种积年的优雅,做什么都是行云流水的,又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当众人看着他拿起笔洗,让墨汁与污水混合均匀后扬手一泼,满满当当兜头兜脸全扬在了魏喆脸上,四下一片轻声惊呼与倒吸冷气,其中大半其实是在赞叹。
帅!
孟欣然甚至悄悄去跟贺云樱耳语:“就凭这一泼,我的花都可以给你哥!”
眼看魏喆带着满脸满身的墨水落荒而逃,围观众人里甚至有人鼓掌喝彩。不过随后也开始轻轻议论——什么人能够这样镇住魏喆?
这时诗会的书童还有主持诗会的夫子们都匆匆赶了过来,先请围观的游人先散一散,到其他书案欣赏书画,又去问窦启明,怎么会闹成这样。
萧熠则是到了贺云樱和孟欣然跟前,先伸手将混乱中沾到贺云樱发髻顶上的一片花瓣拈了下来,才和声问道:“没事罢?有没有吓到?”
贺云樱虽然没有真的吓到,但如此情形下实在不能不领情,当即乖乖摇头:“让兄长费心了,我没事。”
孟欣然颇有歉意:“是我不好,没照顾好樱樱,刚才瞧见魏喆那个小混账过来就应该先抽身的。”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料到,六妹妹不必自责。”萧熠居然还真有了几分兄长的样子,连孟欣然都一视同仁兄妹相称。
这时窦启明也跟诗会夫子交代完毕,也过来与萧熠见礼:“萧兄,抱歉,魏喆与我的些许龃龉,倒让令妹受累。”
又转向贺云樱,再次一躬:“萧姑娘,当真对不住。”
“小事而已。”贺云樱微笑道,“其实是我应当感谢窦公子,刚才要不是你护着我那一下,你身上也不会沾这么多,那幅字也不会毁了。”
“但还是污损了姑娘的衣裳。”窦启明的目光清澈柔和,满是真诚的歉意。
低头之间又扫见连贺云樱左手手背都沾到了颜料,越发过意不去:“平日里侧殿会有清水可以净手,今日游人太多,怕是要到半山才有。”
贺云樱这才留意到,自己左手背与手腕上飞溅了几点深深浅浅的细碎红色。
心念忽然一转,随手从书案上取了一只细狼毫,就着端砚中剩下的残墨,在自己手背上轻轻勾勒了几笔。
那几点残红与墨线相连,便化为了一枝轻灵娇美的樱花枝,在她白腻如雪的肌肤上,分外动人。
窦启明与萧熠同时望过去,亦同时有一息的静默与惊动。
只不过,萧熠心头的火焰是默然压抑着,而窦启明却眼前一亮:“姑娘竟有如此巧思!若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为姑娘的袖幅上也添几笔,聊作修补?”
“不必了。”“有劳了。”
这一回贺云樱与某人同时开口,说的却全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