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还是两个字。
萧熠目光低垂,昳丽面孔上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似乎很是礼貌,进退言语之间客随主便,一个字也不曾多说。
然而当真细思,却连侍立在旁边的剑兰都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位俊美至极的萧公子并不是郎中,却跟着季先生一起上门看病人,本身已经很奇怪了。
尤其此刻已经月上中天,这样晚了直接到春晖堂这样的女眷后宅,他居然没有一丝一毫觉得叨扰或者不好意思,也没有为自己解释几句的意思。
还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坐下吃茶,比贺云樱这个主人更像是在等季先生诊断的宁夫人亲眷。
贺云樱也不想说话,萧熠本就有在外头行走办事的化名,虚应场面不过就是随口几句假话的事而已。
更何况,天下还有谁比前世的她更傻,对他的假话那样深信不疑呢。
蘅园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
下头的人如何奉承可以不提,外头的人如何议论也可不计。
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萧某人,他自己的金口玉言,风月之间的那些轻声浅笑,温热呼吸中的低语呢喃。
她怎么就全都当真了呢,还真的就那样继续地一味沉沦至死。
如今重生再见,她并不想再听见萧熠说什么。
一句也不必了。
“咳咳。”
寝阁里传来了宁夫人的几声咳嗽,贺云樱立刻起身想过去看看,但守在门口的竹叶先摆了摆手,示意宁夫人还是没有醒,季青原的行针也没有结束。
贺云樱便停了步子。但也没有归座,甚至站在原地没有动。
因为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不必回头,她也知道萧熠的目光大约是落在了她身上,上下逡巡打量着。
那感觉便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她没有猜错。
身后也就一步之遥,萧熠的确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望向了她的身影。
也是一身白衣。
洁白轻软的素绫长衣,腰间一条浅淡玉色的丝绦,这样极其简单的衣衫,便勾勒出纤秾合度的玲珑身形。
她的发辫仍是少女常梳的近香髻,大约是晚间突然遇到义母病发,慌乱忙碌之间,鬓边耳盘便都有些零星碎发微微松散,发间只有一枚白玉短簪并两朵小小的素绢花,倒显得格外柔软可爱。
他知道贺云樱这时候还在孝期的最后几日,但眼前这样柔美而清素,好像一枝玉兰花一样的贺云樱,还是与他记忆里蘅园的那一抹身影相去甚远。
那十年里,她一直是娇艳而明媚的。
因为他喜欢浓茶,烈酒,灿烂盛放的蔷薇,色彩明亮的锦缎,所以她永远都是用他喜欢的方式,服侍在他身边。
此刻这样重见,同样是他不曾想过的。
仿佛十分熟悉,又骤然十分陌生。
母亲仍在病榻,他知道自己不必分心思量过多。
但他到底不是圣人,梦中一再萦绕的身影就这样活生生站在一步之外,就是他伸手可及的距离。
萧熠的喉头轻轻动了动。
不过,在他斟酌开口之前,寝阁里终于有季青原起身合拢药箱的声音。
堂屋里微妙而凝滞的静默自然也随之结束,贺云樱与萧熠几乎是同时迎了过去:“季先生,夫人情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