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北风卷起?几粒雪粒子,飘进了眼睛里,生疼生疼的。徐晏眨了眨眼,没有伸手?去揉。
顾令颜那张瓷白如玉的面颊,被风吹得冰冷如霜刀,刮出了一团粉红。帽檐的毛团上沾了不?少雪粒,她睁着?双清透的眼眸看着?他。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顷刻间手?足冰冷,冻得人回不?过神来。
“琴弦如同衣服,是要常换的,换了也还是从前的琴。”顾令颜将两只手?都缩在了斗篷里,不?敢露出来半分,“可琴身就像发肤手?足,雁足又是承重之处,破损过后,怎还可能同从前一样。”
徐晏一张脸紧紧绷着?,总算是体会到了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琴如此,人亦如是。
“令颜。”徐晏脸上是一片的惨白,颤着?声音说?,“不?是说?,那张春雷不?日便要修补好了么?”
顾令颜静静看着?他,杏核眼里波光粼粼,一眨也不?眨。看似温柔可亲,但徐晏却知道,那双眸子同从前不?一样了,温柔是浮在表面的,内里结了一层厚厚坚冰。
徐晏这才发现,当这种时?候想要替自己辩解时?,所有的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片刻后,竭力平缓了下来:“刚才是我说?错了话?。”
“是啊,春雷不?日就要修好了。”顾令颜弯了弯眼眸,溢出了一点笑,“因为我爱惨了这琴,我屋里数张琴,还有张生了龟背断的,可我最常奏的就是春雷。这点小小的磕碰,于我来说?不?算什么。”
不?知怎的,雪势渐大了些?,风也愈发的迷人眼。
一点小小的磕碰,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徐晏心底浮上一层隐秘的窃喜,悬着?一颗心立在那,双手?攥成了拳。
“在我心里殿下也破碎了,但我却没心思去修补。”顾令颜眸子里透出了一点光亮,唇边露出笑靥,“这些?破损,对我来说?很重要。”
春雷是她的琴,无论?好的坏的,皆是她的。从习琴起?,她用的就是春雷,哪怕后来长?辈陆续再送了几张,她也难以割舍。
可太子不?是她的,不?是她的东西,轮不?到她来修。
徐晏讷讷看着?她,乌黑的发上飘了不?少细白,一双眸子被风吹得通红,眼底血丝密布缠绕。让人只那么一瞧便无端觉得害怕,甚至会生出要退却的心思。
但顾令颜没退,只低着?头行了个礼,轻声说?:“令颜没旁的话?想说?了,殿下若是来校场练武的,便请自便吧。”
言罢,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走了两步,步子顿了顿,人没转过来,只有如雾的声音往后飘:“那张帕子,倒是不?用了,我另寻了好的代替。”
脑海里轰然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瞬间缠了上来,涌入心口、涌入五脏六腑。
徐晏动了动,然而?腿似在地上生根了般,无法移动半分。
就那么看着?她走远,一步一步的。雪下的太小,连脚印都不?曾留下,那道窈窕身影就这么消失在眼前,一点儿念想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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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阳公主?的赏花宴就设在公主?府上,因在年末众人都得了闲,来的人倒有许多。
“就用个午食就回来,不?必久留。”顾若兰说?。
浔阳是皇帝次女、越王亲姊,为人向?来圆滑妥帖,颇得皇帝宠爱。然而?因着?越王的缘故,同顾家交集一贯不?多,顾令颜没怎么去过她府上。
“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盼轻哼了句,挑了挑眉梢,眼含不?耐之色,“正?好我在太原待了几年,一直没见过她,今日恰好瞧上一眼。”
顾家这一辈共有四个女郎,杜夫人生顾立信时?便想着?再有个女儿就好了,却连着?生了三个儿子,一直没能如愿。因着?这个缘故,对孙女极为疼爱。
从小顾盼同顾若兰便是在她膝下长?大的,亲自带了许久。
顾盼二人年纪相近,跟浔阳公主?也差不?多大,从小时?起?,就不?怎么对付。后来顾若兰远嫁陇西李氏,顾盼嫁往太原郭氏,才没像从前那样屡屡针锋相对。
浔阳派了不?少婢女到门口相迎,男女宾客分列了两块位置。因今日人多,哪怕公主?府地方够大,仍旧显得有些?拥挤。
“听说?今日越王等人也都来了。”崔芹小声说?了句。
顾令颜扯了下臂弯里的披帛,笑道:“近日闲了些?,这宴席来了也没什么坏处。”
旁边植着?一片湘妃竹,将原本华丽非常的庭院,围出了块清净地方来。清思殿里也有这么块地方,是朱贵妃说?想看到院子里有片常绿的地方,又嫌松柏太过高大,皇帝便让人在清思殿种了片湘妃竹。
身边有几个小姑娘窃窃私语着?,说?起?皇帝同贵妃鹣鲽情深,羡煞旁人。
“贵妃可真是贤良。”一个梳着?百合髻的少女掩唇说?了句。
另一边几人跟着?点头附和。
顾令颜将视线缓缓挪开,勾着?唇凉凉一笑。这样的贤名,不?过都是说?说?罢了,别人的事说?了又不?损失什么,她不?信还真有人会想要。
总归她是不?想要的,一点儿也不?想要。梦里有过那一次钻心刺骨的痛已经足够了,没想真的再经历一次。
公主?府内院正?房里头,有婢子入内悄声禀报了几句,原本正?在小憩的浔阳公主?忽而?睁开眼,定?定?看着?面前一杯凉透了的茶盏许久,复又阖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