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赵徵直接把密报递过?来的举动够窝心的,纪棠不禁一笑?,“快过?来呀。”
她把他拉过?来坐下,两人挨着一起看。
纪棠翻过?蜡封一看,登时就来精神了?:“是乐京的!”
他们等乐京的密报好几天了?。
自抵达密州并杀了?士良后,赵徵就传讯让留意乐京的消息。
她打开一看,嘿嘿笑?了?两声。
“看来皇帝挺恼怒的嘛?”
俱皇宫暗线消息,“皇帝暴怒,连斥中大夫令王源庭等一十二人,京兆丞王相兰贬官削至城门吏”。
这京兆丞王相兰欺上瞒下,犯的事确实有点大,但他是皇帝心腹中大夫令王源庭的亲弟弟,一般情况下皇帝不至于一削到底的,甚至连王源庭都连坐给罚了?。
看来赵徵一个坑都没踩,皇帝恼怒得很呀。
他不开心,纪棠就挺开心的,得意啧啧:“就是连带着让赵宸蹭了?点便宜了?。”
密信上述:宁王赵宸可能不日就藩。
纪棠挑了?挑眉,建州可就在密州隔壁啊。
她耸耸肩,把密报还给赵徵,就有种意料之中感觉。剧情变了?这么多了?,不过?对于赵宸而言,时间线和地图倒是没太大变动的。
啧,就是不知道他赌赢了?没?
这回多了?赵徵,他这次就藩又有没有充任什么特殊角色呢?
……
时间回溯到数日前。
乐京,皇宫,钦安殿御书房。
皇帝一看罢飞鸽传书,当场把御案上一应物件都砸了?个稀巴烂。
春阳从大敞的殿门照进来,却?丝毫影响不了?殿内的温度,所有宫人内侍噤若寒蝉。
皇帝捏着那纸密报,有些昏暗的光影下他的嘴角紧紧抿着,他静坐在御座上,足足一个多时辰。
终于,他唇角动了?动:“把宁王叫来。”
宁王赵宸,年前被卸了?兵部常差被委以年节告祭的差事,这个差事明?着重要实际和兵部天渊之别,等年后告祭结束他就直接赋闲在家了?。
赵宸乖觉,闭门不出。
开春了?,但整个宁王府却?犹如停滞在寒冬。
今天是皇帝年后第一次宣召宁王,赵宸心突突跳了?跳,他有预感,这场豪赌的揭晓时刻要到了?!
不管事前分析得多详细,真到的这一刻,心悬一线在所难免,赵宸勉力定了?定神,赏了?宣召内侍,快速换了?一身衣裳,握住缰绳站了?片刻,翻身上马,扬鞭急赶往皇宫。
至含庆门下马,步入皇宫,至钦安殿。
沿途戍卫甲兵执矛肃立,一动不动,宫门内侍垂首不语,面无表情。
这座他素日前来都算颇春风化雨的至高宫殿,一夕变得冷冰冰,记忆里的印象仿佛就是错觉。
这就是皇宠。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赵宸捏紧双拳,一步步步上台阶,领路的内侍往里做了?请的手势,面无表情退下。
他垂了?垂眸,迈进门槛。
这是个傍晚,殿内没有点灯,身后蒸腾的火烧云映红半边天空,殿内却?有些昏暗。
一角明?黄的衣料自御座垂落至脚踏上,皇帝一动不动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赵宸跪下问?安,上首并没有叫起。
赵宸低头跪着。
而皇帝高居御座,垂眸盯着他这个长子。
赵宸很聪颖,自小就是神童之名,整个赵家后宅乃至魏军高层的子嗣圈子里头,他都是佼佼者,甚至可以和先?帝的两名嫡子相媲美?。
所以他得到了?赵元泰的看重和宠爱,赵宸事前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的。
可即便他有再多的自信,此刻在殿内有如负压的□□氛围、还有头顶有如实质的审视目光下,都不免化作了?一脊背的汗水,沿着脊柱滑下,一点点湿透了?重衫。
压力大得喘不过?气,犹如生死?一线般的命运抉择,就在眼?前。
要是一般的十七岁少年,估计真的扛不下来,但幸好赵宸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他深知,头顶的父皇正在评估自己,他绝对绝对不能露怯。
他绷紧了?脊梁,捏着拳头,膝盖渐渐麻木,他一动不动,死?死?撑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半个时辰,也?可能一个时辰甚至两个时辰。
赵宸额角一滴汗水落在地毯上,上首皇帝终于动了?。
皇帝冷哼一声:“起来吧!”
一句话,犹如破水的船舷,紧绷到极点的压壁“嘣”一声破了?,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了?进来,一刹那,赵宸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重获新生一般猝然松开。
他整个人也?骤然从□□松了?开来。
他赌赢了?!
变化太大,以至于他头脑有些嗡鸣,湿透冰冷的重衫一阵滚烫,死?里逃生一般的感觉,但他知道,这场豪赌,他赌赢了?!!!
赵宸凝滞了?一瞬,很快恢复镇定,他调整呼吸,垂首站了?起身。
皇帝换了?个坐姿:“你是朕的儿子,当与朕同?心同?德。”
淡淡一句话,定下基调。
赵宸眼?睫动了?动,和事前预料的其中一个发展方向一样,皇帝要调.教塑整他。
他心动了?动,忽想起藩地,他的封地建州就在密州隔壁,距离池州也?很近。
一瞬想起之前的消息,皇帝暴怒斥责中大夫令王源庭并将王兰相一削到底。
赵宸隐有所觉。
皇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垂目看赵宸:“你即日就藩。”
“朕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该怎么做,不需要朕详叙了?吧?”
皇帝举目,偌大辉煌的大殿和大门外宏伟的宫城,还有他身后的御座,一路披荆斩棘登至至尊之位,他是不可能还回去的!
赵宸霍跪倒,仰头失声:“父皇,我?……”
他没忘记自己的人设。
“倘若不从,你就别当朕的儿子了?。”
皇帝俯首,一字一句,力有千钧,眉目间的凛冽让人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度。
皇帝不缺儿子,膝下也?不乏优秀的。
赵宸跌坐在地,重重喘息,大汗淋漓,惊慌的他挣扎的,几次欲开口,却?半句话说不出来。
他颓然栽倒。
许久,他慢慢爬起身,伏跪在地:“……儿,但领父命。”
一句话,仿佛耗费了?全部力气。
这个儿子很聪颖,若真用心去做,想必能发挥不少意料之外的作用,皇帝淡淡:“记住你说话,也?记住朕说过?的话。”
“这是你就藩最大的任务,也?是唯一的任务。”
“尽你一切之能,阻止赵徵崛起。”
“冯塬会与你同?去,不要让朕失望。”
赵宸重重磕了?一个头,艰难吐出一个字:“是!”
“去吧。”
赵宸大汗淋漓出去,湿透的重衫,疲惫又强打精神的背影,昭示他在钦安殿的“心理转变过?程”。
皇帝淡淡看赵宸离去,收回视线,目光重新投回御案上唯一那封密报。
他冷冷挑了?挑唇。
也?罢,且看看这小崽子有多少能耐,可比得上他那父兄?
皇帝把密州给赵徵,即是阴谋,也?是阳谋。
如今在池州的十八万东征军中,有一半是先?帝留下的亲信部属,目前正为吕衍等将所掌。
皇帝眼?中最重视的,除去赵徵本人的性命,第二位就是这十万大军了?。
可只要赵徵没死?,哪怕他就藩到天南地北,这些统兵将领还是向着他,这么做意义不大,反而落了?下乘。
皇帝就索性把密州扔出去。
这亲信军,他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接得住?
要知道经历过?先?帝和皇太子,七年时间过?去了?,那十万亲信兵,可不是那么好接手的。
七年,不是七天,上层将领还好,可中层武将和底层的兵卒与前者是截然不同?,他们绝大部分没接触过?先?帝和皇太子,尤其是先?帝,七年时间足以让先?帝对普通兵卒和底层士官而言远得像个传说。
兵士打仗,脑袋悬在裤腰带上,想的是活命,得让他们看到更多生的希望;而底层士官和中层武将就得让他们看到军功,看到更多往上爬的希望。
所谓接手,得如臂使?指才算。
赵徵得有异常优异的表现?,才能真正收拢这些中低层士将以及普通兵卒的心。
赵徵才多大?他刚刚十八,又没有皇太子的名义去震慑人心,这难度是非常非常高的。
一旦他的表现?没达到这个标准,哼,那就是亲自给皇帝打开蚕食的缺口。
皇帝已没了?怒意,他眼?神一片清明?,留给赵徵的时间不多了?,以如今天下局势,最多三?年,必就会掀起新一轮的大混战。
他把密报揉成一团,扔进茶盏里。
他倒要看看,这么短的时间,这赵徵能做什么?
要是他真能避开他的一切暗算,又真就把东征军接住了?,还成长都足够能和他抗衡的地步,那他不妨就和他斗上一斗。
皇帝冷冷一哼:“传命宁王冯塬,今日就出发,以最快速度抵达建州!”
……
这一波,赵宸赌赢了?。
他就藩,包括左丞相任绥以内的正义派表面虽没动静,但实际却?挑选了?族中甚至膝下的不起眼?的优秀子弟和下属跟随,虽都是年轻人,但人才济济,可以说阵容并没比赵徵逊色多少。
纪棠就没多惊讶,毕竟是男主嘛,要是这么一下子就赌沉了?,她反而觉得稀奇呢。
这些人员名单,她和赵徵看过?就算了?,重点就放在一个人身上,冯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