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带人收拾好碗筷,悄声?道：“王爷，刘公公已等候多时，听说?您在用?饭,就?没过来打?扰。”
聂正“嗯”了声?，拿起兵书继续看?。
方晴晴犹豫了一下，开口劝道：“阿正不去问问刘公公所谓何事？你回来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太子吧？”
聂正沉吟不语，须臾,放下兵书：“传刘公公。”
方晴晴欣慰一笑，有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
“阿正,你与刘公公说?话，我就?回了，晚膳时再?来。”
聂正点头?：“多谢晴儿了。”
方晴晴仿若海棠花般的俏脸上浮上一丝红晕,垂首低眉：“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两个字。”
正如方晴晴所料,刘公公是来请聂正入宫看?望太子的。
聂正这几日一直想去看?看?这位同?胞弟弟，只是去的话，免不了又要与那位圣上面对面,说?不定还得?去看?望一下太上皇，实在麻烦得?很,尴尬得?很,就?一直拖着?没去。
聂正有时候会想,等他们这些人百年之后,史书上会如何记载他们，西唐之后的朝代会如何评价他们这一家子呢？大约是：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妻不妻吧！
很不巧,聂正到?东宫时，太子刚睡下。
值守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启禀王爷，太子殿下用?完午膳后便一直在……在等，见王爷不来，也不肯去睡，方才实在熬不住了，才…才…”
太子聂赢年方十四?，生下来便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刘公公满头?汗水匆匆赶来，弯腰躬身道：“陛下口谕，若是楚王爷得?空，请移步到?御花园一见。”
这口谕不伦不类，即是圣旨却偏偏带几分商量的口气，让人听了窝火。
聂正抬脚就?走，心里已有了几分火气，实在搞不明白这女人，自己的母亲，这回又要来哪一出。
都说?帝王圣心难测，西唐女帝的一颗心堪比海底绣花针，喜怒无常，心思异于?常人。
有时冷酷嗜杀，数千条人命不过一道口谕，有时又温柔贤淑、通情达理，像个真正的女人。她的身上有两种极端对立的性格，让人恐惧又忍不住靠近。
聂正龙行虎步走向御花园，眉间煞气几乎要溢出，见到?女帝萧姒草草行了个礼，然后直挺挺地?矗在那里，口气恶略：“陛下不是不愿见臣么，为何心血来潮又要臣来见？还找那般无趣借口？”
萧姒年近四?十，五官温婉柔和，从她精致的眉目可见其年轻时的风采。虽精心保养，却因常年积劳成疾，略显疲态，眼角皱纹明显，脸色也有些苍白。
她今日没有穿帝王龙袍，也没有穿宫装，只简简单单的穿了见素白锦袍，头?发竟是披散在肩上，显出了几分柔弱。
聂正却知道，这种柔弱会随时消失，变成疾言厉色，冷面无情。
面对聂正的大不敬，萧姒出于?意料地?笑了下，带着?几分宠溺，抬了抬下巴：“坐吧，别光站着?，前些日子有些烦心事，不大想看?到?你。”
聂正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萧姒一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他：“啧啧，你现在的样子，与让我想起你小时候，你弟弟聂赢就?不会这样。”
“怎么又不喊母后了？你不是绝不改口吗？”
聂正握了握拳头?，眼神凌厉。
萧姒不以为意，拍了拍软凳。
“坐下聂正，让我看?看?，听方晴晴说?你最近不思饮食，是怎么回事？”萧姒拉着?僵硬的聂正面对面坐下，“瞧瞧，都瘦了这么多。”
“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何总喜欢指名道姓地?喊一个人？”
萧姒长眉轻挑：“因为我家乡的人都喜欢这么喊。”
聂正不解：“母后生在朝歌，朝歌人并非如此。”
萧姒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拍了拍他的手：“给母后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阳光照在她那双柔和的杏眼上，周围的细纹越发明显，目光越发慈爱。
聂正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芳漱殿。
那时她还很年轻，他还是个孩童。
冬日的寝殿，没有炭火可以取暖。晚上冻得?睡不着?，母妃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让他柔弱的小身体能得?到?些许暖意。
白天，只要有太阳，母妃定会搂着?他坐在台阶上晒。母妃告诉他，小孩子想要长高，要多晒太阳，多喝牛乳。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妃不再?抱他搂他呢，大约是五岁之后吧，自从有了胞弟聂赢，母妃就?像变了个人，很多时候不再?让他近身，有时候连看?他一眼都不愿，偶尔被聂正缠得?烦了，才会勉强看?看?他，对他笑笑。
但那充满嫌恶、戒备、恐惧的眼神，聂正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至今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母妃会对自己流露出让人如此痛彻心扉的眼神。
可是，偶尔，她又会把他拉到?怀里，流着?眼泪不停地?说?“对不起”。她会为了能让他喝上一碗牛乳，低三下四?地?去求太监求宫女。
想着?那些往事，聂正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任由萧姒把他的手拉过去。
聂正拒绝不了这样的萧姒，面对她温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开了口：“母后，我失去了嗅觉，也失去了味觉。”
萧姒有一瞬间的惊愕，继而，皱起长眉喃喃道：“不对啊不应该啊！”
聂正：“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