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映亮了一张张欢乐的脸,那邪族少女们穿着厚重的裙衣,围着圈儿唱歌跳舞,帽檐垂落的长长珠饰随着动作跃动,衬得她们脸颊更加红润迷人。
其中一个少女格外引人注意,她舞姿热烈放肆,穿着红衣,戴着鸟羽,像是苍茫草原盛开的一朵妖冶罂粟。
那是族长的女儿阿诗卓玛,那邪族最漂亮的女孩儿。
她将一杯酒捧到方游面前,面庞像牛乳一样白皙,眼光像北境塞纳湖水一样动人,嘴角还含着少女羞怯的笑意。
“……”方游顶着其他人戏谑的目光,接过来喝了。
待人离开,凌楚挑了挑眉:“这是第几个了,方游游,你这几天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们这么大动春心?”
难得他们几个就像路边一根草一样,无人理会。这体验倒是挺新鲜。
方游觉得奇怪:“你们的神识不是一直跟着我吗?”
凌楚解释:“中心一带有异,我们探不进去。”原本她想直接翻出去看看,却被凌元拦下了,那时凌元神色平静,只对她说了一句无碍。
她就猜两人之间有鬼。
果然,少年听到这句话,不仅没生气,反而眼睛闪躲,下意识动了动右手。凌元也一直看着他,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两人之间的暧昧。
凌楚故意打断:“快说快说。”
方游便隐去了卜卦的那一出,言简意赅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青鳞听完后问:“祭司摸了你的脸?他们是不是将你认成了什么人?”
“不知道,”方游摇摇头,“他们族人口风太紧,什么都没透露。”忽的,他眼睛一亮:“你们都有神识,有没有听到什么?这几天他们教我学了这里的话,我大概可以翻译出来。”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几人都看了过来,负责保护鹿闲的禅泰表情难辨。
“怎么了?”方游一顿,放下了酒杯。
凌楚神色平常:“他们的语言被刻意加密过,鹿闲解不出来。”
加密跟方游以前了解的密码不一样,这是从语言的诞生之初就做了彻底异化的处理,无法让外人学习,尤其是不同血统的。
白泽虽然通晓天地鬼神,但鹿闲没有得到白泽的完整传承,遑论语言,因此也没法理解那邪族语法的逻辑。
就连读都读不出来。
鹿闲冷笑一声,谎话连篇。不过他对他的秘密也丝毫不感兴趣就是了。
凌元金眸注意到了少年微微收紧的手指,将此事轻轻揭过:“如今至少知道一件事。”
方游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是什么?”
“至少不会被赶出去。”凌元将一盘牛肉放在他面前,“试试。”
方游拿了一块吃,顿了顿:“很香。”
气氛有些沉闷,但很快被一阵鼓声打断。篝火边的人群陡然爆发出欢呼声,随即退后了几大步,他们盘腿坐下,也有节奏的击打起了兽皮鼓。
咚——咚——咚——
一时之间,除了鼓声,只剩下风声凛冽。
科沁尔在旁边兴奋道:“要开始了!祭舞!我最喜欢这个了!”
方游愣了一下:“有表演看?”
众人击鼓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一个青年站了出来,沉而缓地唱着祭歌:
[她从风雪中来,
饥饿难忍,
天边已无一丝曙光,
她的母亲给了她父亲头颅,
教她去往雪山埋葬。]
阿莫耶从黑暗中弓着腰走了出来。她戴着面具,穿着破布褛衣,双脚涂满红色颜料,乍一看就像是真的血。她的腋下夹着什么东西,方游仔细观察,是某个野兽只剩下骨架的头。
阿莫耶绕着篝火走了一圈,哪怕旁边就是火,她却好像真的走在冰雪中一样,全身颤抖,几次摔倒,喘息声中带着血。
[她走到了雪山上,
看到了诸神的宫殿,
他们就是日月与光的主人吗?只因为他们高贵、强悍、傲慢。
于是众神要创造一个与他相匹配的生灵出来,
黑暗之中便皆是奴隶。]
阿莫耶又一次摔倒在了地上,黑黢黢的面具眼眶下燃起了强烈的复仇之火,喉咙里也挤出野兽一样的吼叫。她将父亲的头颅摔碎在雪山下,爬着离开了。
[门关上了,
她沉睡在冰雪上。
野兽唤醒了她,
她便与野兽为伍,
族人冒犯了她,
她便撕下族人血肉,以供养她的鬣狗。]
阿莫耶此时的状态已经完全沦落成了野兽,她咬住了旁边青年的脖子,将他甩去了草丛。面具狰狞又恐怖,方游直直地盯着,呼吸忽然急促了一些,不由抓住了腰间的佩剑。
但这个时候,另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出现了。
这个青年穿着祭袍,风格跟那邪族服饰迥异,是纯然的白色。他赤着脚,站在了高地上,脸上的面具贴着五官,竟透出了点悲悯的神色。
[她问,
难道世间泥沼永远腐臭,
难道世间河流永远滥觞,
难道世间雪山永远冰封,
难道云上诸神永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