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更是皱起眉头,襄国长公主道:“他与我说起倾慕于你,若是我如他所愿,他就会为我所用。”
说白至此,窦氏道:“天下臣子,有不为朝廷,不为陛下所用者?”
“天下臣子虽多,嘴里说着忠于朝廷,忠于陛下的人不少,真正尽忠,真正心里存着陛下的有几人,夫人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幽州的燕王,阿昭前来最能切身体会,若不是阿昭有些本事,她早就死了。”
说到这里,真是摊开说得明明白白的意思,窦氏道:“长公主想要收回幽州无可厚非,可是一个能为了女郎背叛燕王的人,长公主认为那是良配?长公主又当真敢用?”
行,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李昭有话直说也是从窦氏那里学来的吧。
李昭不作声,由着两位长辈讨论她的婚事。
“此事,我只是心动,到了最后要不要选此人在阿昭。”襄国长公主笑着没有说起自己到底是相信还是不信苏烈。
窦氏道:“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说到这个份上,襄国长公主没有把话说明白,窦氏却不怕表明态度。
“阿昭为朝廷征战,若是在战场为国捐躯,也是她的福份,但若是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死在一个个心怀异心的人手里,这口气恕妾咽不下。”
窦氏也真是什么都敢说,襄国长公主看看窦氏,这也是一位聪明的女人,只从她的话中便听出她对苏烈也是介于信与不信之间,可是她却想让李昭嫁给这样一个人,或许将来有一天,襄国长公主还会逼着李昭亲手杀了苏烈?
“长公主啊长公主,外面的事妾一个妇人所知不多,但是让你的臣子在为你阵前杀敌,镇守于边境时,回到家中还想要让她面临各种各样算计,连枕边的人都要防着,怕着,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
襄国长公主看向窦氏,第一回觉得天下的女人好像她都小看了,听听这话说的,就从女人的立场说来,也是让人无可反驳。
李昭也抬起头看向襄国长公主,带着询问地道:“诸多算计,用一个失一个,这是长公主所求?”
“听你的意思,你想背叛我?”
襄国长公主面对步步紧逼,一步不退的窦氏还在想要如何应对,李昭出言所指更令襄国长公主拧紧眉头。
“长公主,苏烈打不过我。”李昭只是陈述这个事实,襄国长公主道:“若是他打得过你,你嫁?”
“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比武招亲是我答应下的,长公主也说了不可能改变,既然如此就要按照定下的规矩去做。”李昭冲襄国长公主许下她的承诺,她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说话算数,绝不改变。
襄国长公主道:“看来你很相信自己的武功,那就好。”
路虽然是她想让李昭走,可是怎么走这条路最后还是李昭说了算,那么她也无须受人指责。
“退下吧。”其实襄国长公主让李昭和窦氏一起来,是想借李昭来堵窦氏的嘴。
如同窦氏的指责,虽然拐着弯问起来,却也在撕破着襄国长公主的脸,只为了让襄国长公主收回她的话。
李昭,比武招亲是李昭想出来的,同样,就算没有比武招亲,早就打定主意的襄国长公主也会用其他办法定下李昭的亲事,而且就算窦氏前来也不可能改变。
“长公主。”窦氏怎么可能会愿意这样退下去,唤上一声,襄国长公主道:“此事是李昭自己的选择。路是她选的,最后的结果如何与人无尤。”
凉薄自私之极的话,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为了说她没有错,要是有错也只能是李昭的错。
“阿娘我们回去吧,不必打扰长公主。”李昭安抚地让窦氏不必再说,她们走吧。
窦氏看到襄国长公主转身背对她们,摆明不想再谈下去,她们若是再捉着不放,只会让襄国长公主不高兴。
可是窦氏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不高兴,她也一样不高兴,想到李昭将来的人生,她更是不高兴。
然而她再想上去,李昭却拦着不让她上,不由她挣扎的将人带走,窦氏不满之极地冲着李昭道:“不能就这样走了?”
“阿娘没听到方才长公主问起我的话,她问我是不是想反她。”这一句话的份量超过任何一句。
窦氏闻之心下一叹,若是反对比武招亲一事等同于造反,不服襄国长公主,她们还怎么抗衡。
“走吧。”李昭扶着窦氏离开,至于那侧边听到她们最后所言的人,只当作没有看到罢了。
李昭扶着窦氏却不是回她的院子,而是去见傅臻,傅臻正在自己下棋,见着李昭没什么反应,却是与窦氏打了一个招呼,窦氏轻轻一叹,最后却又想起李昭的伤来,“阿昭的伤。”
“动手了吗?”傅臻总算给李昭一个余角,李昭摇摇头,“有长公主来,幽州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动手。”
说到这里笑得意味深长,傅臻道:“棋子,没到最后怎么知道谁才是执棋的那一个人。”
“然也。”李昭甚是认同傅臻所言,傅臻道:“就算没动手也得换换药,就快到比武招亲的时候,你总不会想随便找个人。”
李昭道:“说来先生或许也会惊讶。”
“这是知道长公主想让你嫁的是什么人了?”傅臻闻弦而知雅意,李昭才换一个话锋,她便猜到原由。
李昭竖起大拇指,“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苏烈?”傅臻又猜这么一个人,一猜一个准,李昭只能继续竖着大拇指。
看看,看看,聪明人哪里止襄国长公主一人,傅臻也是不遑多让。
“那么明显的事还用猜,我在想幽州若是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傅臻不以为然地开口,倒是更好奇幽州里,罗艺他们要是知道苏烈是襄国长公主选中的人,目的在拉拢苏烈为襄国长公主所用,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李昭道:“他们也会促成的。”
傅臻想了想点头,“的确,你几次三番出手,他们想进赤城没机会,再一直跟你僵持不下,如同这一次幽州的交易,襄国长公主想捉你们一个人赃并获,要不是你机灵换了东西,眼下都得被襄国长公主捏在手里。”
“杨家的天下,他们想除幽州,想除世族,世族各自明了。一家犯事或许不能引起人的注意,杨广都不会多在意,若是惹事的人多,给杨广机会把他们全都一网打尽,那就不好说了。”
分析起皇帝的心思,襄国长公主的心思。
“是啊,杀几个小家没什么意思,倒不如一气把几个大家全杀了,如果是能把幽州的世族全都连根拔起,多好!”李昭甚是认可,抱成团的世族最可恶,牵一发而动全身,要不是有证据在手,还得是抄家灭门的罪过,想杀人太难。
傅臻道:“你得谨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落人于柄,你想两不相帮,两边都不插手,他们容不下你如此。”
因为僵持不下,所以总会有人寻机会动手,想尽办法解决一方。
“一时半会他们不会分出胜负,我最好奇的还是那位打算怎么两头骗,让两边都帮他得偿所愿。”那位指的正是苏烈,傅臻却是轻轻一笑,“要是换了你,你不知如何?”
李昭挑挑眉头,“我当然知道自己要是想做一件事会怎么做,可是他又不是我。”
“只怕有些事还是他故意为之,只为抱得美人归。”傅臻才说了没到最后谁也不能确定谁才是执棋者,未必见得苏烈就不可能是执棋者。
“我只关心一点。”窦氏听着她们师徒的话,倒是不在意她们所指的各方算计,提醒李昭她也有最关心的。
李昭看向窦氏,“阿娘有什么问题只管问。”
在襄国长公主的面前需要做戏,可是在傅臻这里,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有话可以直说。
“你想嫁给苏烈吗?”最关心的只有这一点,窦氏想知道李昭想还是不想嫁。
李昭想了想,“知道长公主选定的人是他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反感。嫁他,还是可以的吧。”
听到李昭这句话,窦氏暗松一口气,“若是各方帮你算计,还能让你如愿,倒也好。”
当母亲的人最在意的就是儿女的欢喜,李昭的婚事到现在,再没窦氏说不的机会,可是窦氏还是更在意李昭欢喜。
“他又赢不了我。”李昭想来想去提醒这一点,苏烈未必是她对手。
“襄国长公主会让他赢了你的。”傅臻肯定,李昭却侧过头看向傅臻,“她要怎么让苏烈赢我?”
武力值拼起来李昭并不会输给苏烈,还想让李昭手下留情?真要是这样,李昭必瞧不起襄国长公主。
“等到那一天你会知道的。”傅臻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昭,完全是过来的人眼神让李昭有些不安,赶紧唤道:“先生,你要是知道什么告诉我啊,也好让我早做准备。”
傅臻道:“你既然有意嫁人,我为何还要帮着你?”
帮着李昭打赢苏烈,到时候李昭还怎么名正言顺的嫁给苏烈?
“先生此意也觉得苏烈此人甚佳?”李昭想到最重要的一点,傅臻不说破,还想让李昭输给苏烈,分明就是认为苏烈配得上李昭,李昭倒是想不明白,襄国长公主因利也就罢了,眼前的傅臻哪里有半点为利的样子。
傅臻道:“能让你有好感的人,这么多年只有一个苏烈,你自己也说过,嫁给他不让你反感。我对你的要求不高,让你爱慕一人非他不嫁,那绝不会是你。可是,与一人能有好感,愿意随他走下去,够了。”
当先生的最是了解徒弟,李昭心中儿女私情太少,她想遨游于天地,屹立于万人之中不倒,世人容她也罢,不容她也罢,她都要立起来。
窦氏倒也点点头,“傅先生所言甚是。”
“阿娘不是认为我不嫁人也挺好的。”才在襄国长公主处说过的话,窦氏总不会自己先给忘了。
窦氏道:“那是在你确实不想嫁,也认为没有必要嫁的情况下。现在的情形你总要挑一个,既然非得挑一个,还是挑来你不反感,能跟他过上一辈子的。”
前提不同,决定也不一样。
李昭还能说什么,身边一个个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斗不过,只能乖乖的认下还不行。
“你啊你,和离二字莫要轻易说出口,若非真过不下去,还是与人白头偕老,至少有个伴。”窦氏抚过李昭的头发,带着宠溺地哄着李昭,李昭叹一口气,“记下了。”
目光看向傅臻,傅臻不客气地道:“我这般孑然一身,却是千般滋味都尝过了,我们不是一样的人。”
李昭差点没能忍住翻白眼,最后好在忍住,傅臻道:“换药。”
说着终于舍得站起来往屋里去,李昭朝着傅臻喊道:“先生,到时候我要是输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怎么办?”
“在你嫁给他之前,我帮你杀了他。”傅臻往屋里走动作连停都没停一下,李昭却是听着愉悦地笑了,“先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在长公主的眼里,你就是一个无所顾忌,想杀人就杀人的主儿,要是让你动手,她也不会多想。”
窦氏却是拧起眉头来,“你的武功不是极好?”
“是挺好的,可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五强呢,要是这五强里有人比我厉害,也不是我能控制。”李昭跟着傅臻进屋,却是说着让窦氏不能安心的话,窦氏道:“那你还不捉紧练功?”
“临时抱佛脚哪里还会有用,阿娘没听到我问先生的问题?放心吧放心,先生只要愿意出手,我就什么都不担心。”李昭相信傅臻,天下间要说再有比傅臻更厉害的人,李昭还没碰到过。
“先生,你说长公主会把我的破绽教给人吗?”李昭算是一下子明白过来傅臻说的襄国长公主会让她输的原因何在。
“你想明白了。”傅臻已经拿着药上手,李昭道:“我与襄国长公主就打过一回。”
“一回就够了。”傅臻抬起头看向李昭,李昭凑上前道:“长公主看出我的破绽也没能打败我,她就算教别人又如何?”
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傅臻,傅臻道:“把身上的铠甲脱下,和你说过几次了,上药,让你上药。”
“先生,上药的事不着急,你与苏烈过过招吗?”李昭想到襄国长公主会帮人开小灶,她也需要开小灶。
“你就那么确定长公主只教了一个苏烈?”傅臻是吓不死李昭不罢休吧,听听……
李昭一顿,傅臻再一次催促,“脱衣裳。”
没办法,再不脱自家先生就要生气,窦氏招手让她过来,帮着她把铠甲脱下,看到里衣星星点点的血迹,眼中闪过冷光。
“你还真是嫌命太长了。”傅臻同样看到血说着,李昭连忙地道:“先生说的哪里话,若是嫌命太长,我还何必费尽心思?”
傅臻道:“若不是如此,看看你身上的血,出门的时候我分明已经帮你包扎好,怎么又出血了?”
“铠甲太紧,箍的。”
李昭无力地回答,答案却让窦氏道:“你要养伤。”
“我们自己人知道我有伤没事,却不能让外面的突厥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