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昨夜李将军要挟杨玄感有何意义?”还让杨玄感许下承诺退兵,不是等于做无用之功。
“第一,我去挟持杨玄感是为了吸引杨玄感兵马的注意力,若非如此,如何偷运粮草?”
“第二,挟持了人没有目的,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杨玄感的人,我是来吸引注意力的,我们的士兵怎么偷运粮草成功?”
“第三,承诺是承诺,守与守承诺都会有用。杨玄感不遵与我的承诺,因为若是攻不下洛阳,他必死无疑,可是就算攻下了洛阳,一个无信之人,你还会相信他?”
有些人问的的话,未必是他想问的,而是代替人问出来的。
李昭都敢做了,还怕人问啊。
“李将军步步为营,末将拜服。”有人拍马屁了。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没有用上真本事,何必拜服,还是让你们见见真章吧。”李昭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杨玄感可以用计,她难道就不可以,要说智取,李昭打下半个高句丽用的几乎都是智取。
因此下令封城之后,李昭暗派一支兵马前去杨玄感的大营一趟,紧接着明松暗紧的打开了城门,等斥候探到杨玄感的大军悄悄的摸回来,正准备攻破洛阳城。
李昭早安排了兵马埋伏在半路,杀得杨玄感的大军措手不及,首尾不能相接,最后道破杨玄感的大军已无粮草,而令他们都降了,降者不杀。
人都落在李昭的手里了,要是与李昭硬碰硬的下场只有一死,不想死的人自然降了。
降了的人李昭只让人看管起来,吃喝都管,还不许人欺负他们,不过都是寻常的百姓罢了,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想造反。成王败寇,一个不慎是要掉脑袋的。
李昭先把人安抚好,不把人放出去只是不想让他们再给杨玄感招了,再打一回,李昭怕是要吐血,故而将人看管起来,等杨玄感兵败了,大局一定,她还得赶在这些人叫朝廷清算前把人都放了。
心下自有思量,而杨玄感本以为自己打一个回马枪,可以一股作气直取洛阳,不料却叫李昭识破,还来了一个将计就计,打得他损失近三成的兵马。
最让他不安的是,粮草没了,近十万的兵马怎么养?
黎阳的粮草不足以让他养起这么多的兵马,本来要往关中而去的,却被人几下夹击,带得他只能渡黄河而来。
本以为洛阳无兵,想拿下洛阳是轻而易举的事,却生生叫李昭拦下了,他与人几次交手都没吃过的大亏,却在李昭这里踢到了铁板。
杨玄感到想到李昭那夜的好意提醒,李昭确实无心杀他,故而才一再提点,大隋果然是气数未尽,竟然得了李昭这样的将军?
心下气极的想着,何尝不是在念着另一回事,若是当真败了,杨氏一门当如何?
“报,杨大人,高句丽退兵了,宇文述,宇文述带着大军将我们包围了,我们,我们怎么办?”斥候来报,才在李昭的手里吃了一个大亏,没想到更大的亏还在后头,杨广连高句丽都不攻,直接派了兵马回来,只为平定他们。
“完了,这下全完了。”出师不利,一再没有进展,再等大军回来,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再与隋军相抵?
洛阳城里同样收到了消息,得知大军回师,宇文述领兵追击杨玄感,虽然李昭打了一场胜仗,他们心下的大石算是落下了,却还有旁人的事让他们没办法安心,还是宇文述的回归叫他们都放心了。
李昭同样也放心,回来了好,回来了她得赶紧想办法分粮,还得把兵全都散了,这不是快秋收了,也算是极好的一个借口。
“李昭将军,陛下有诏。”李昭赶在杨广回来之前,将从杨玄感那里偷运出来的粮草全都分给了百姓,随后又将所俘虏的兵马全都放了,就算是她刚征召的兵,也让他们各自归家去。
才把事情办好,宇文述那里逼得杨玄感步步后退,再也没心思想来攻打洛阳,最终还是兵败,令其弟杨积善将其杀之,献首于朝廷。
杨玄感之乱得以平息,杨广也终于回到了洛阳,李昭还在想杨广打算什么时候让她见驾,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李昭也不多话,不就是见杨广,又不是没见过,说来她也算有功了,但是杨广要是算起其他账来,李昭得保证自己不死。
“昭见过陛下。”李昭进宫的时候,不仅看到了杨广,也看到了襄国长公主,说来李昭见他过他们无数回,却几乎都是分开见的,像现在这样两人一道会她,好像,没有几次。
都这个时候了,李昭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你可知罪?”杨广开口即是问罪,李昭立刻跪下道:“昭知罪。”
都不说是什么罪,李昭却先认下了,而且认得非一般的干脆,倒叫杨广微微一顿,“你既是知罪,那就说说看你都犯了什么罪?”
“其罪一,挟持杨玄感可以杀之而不杀;其罪二,私放犯兵;其罪三,私发粮草。”李昭便是不争,将自己犯下的罪全都说了出来。
杨广气得站了起来,“私发粮草,你是将从杨玄感手里偷运的粮草全都给了谁?”
“粮草本来就是百姓的,要给自然也是还给百姓,还会给谁?”李昭答之,后面反问的语气,杨广恨恨地道:“好,你可真好。”
李昭道:“陛下可知杨玄感起兵造反何以在短短的时间内得十数万之众?”
乍然被问,杨广一顿,襄国长公主道:“听起来你似乎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这么多的兵马?”
“昭之浅见,还请陛下与长公主恕罪。”先有言在先,别听完她的话就一脸不乐意,她可不是任人揉搓的主儿,想听她的真话,那得先说好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不能以言论罪。“
“你自己说出口的三个罪名,哪一个你都讨不了好,你还怕什么?”襄国长公主笑笑地问。
李昭道:“昭犯下的罪,不管怎么处置昭,昭皆无怨言。但以言论罪,昭不服。”
罪名虽然挺多的,哪一条都比她说的事重,但是那是她做下的实事,李昭敢做就敢担,不管杨广打算怎么的处置他她,她都无话可说。
要是因为说了真话叫杨广处置,李昭不乐意。
杨广没想到李昭认罪得快,却为了不是自己的罪而讨一句恕罪,倒是气乐了,“好,你说来听听,若是你说得对,朕饶过你,若是不对,就别怪朕数罪并罚。”
李昭却是摇了摇头,“陛下,若是按你这么说,对与不对都是陛下你说了算,陛下若是不高兴,非说我说错了,昭能争?”
别想骗小孩子,李昭要的是杨广不管她说了什么,都要恕她无罪。
杨广哼的一声,“你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昭不敢自视甚高,陛下是君,昭虽不为臣,却也是陛下的子民,要生要死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昭因何敢认为自己不会死?”人不怕把自己看得太低,却最怕高看了自己,李昭不会让自己犯这个错的。
杨广看了李昭许久,“朕怎么觉得你比朝中最臭最硬的萧瑀还要可恶?”
拿李昭跟萧瑀比,李昭顿了许久,还是朝着杨广道:“不敢与萧大人相提并论,但昭愿意向萧大人学习。”
“别,用不着,用不着你跟他学,只要你乖乖的别和他一样既可,学他用不着。”一个萧瑀就让他够烦心的了,再来多一个,李昭都快和萧瑀一样了。
杨广揉了揉头,朝着李昭道:“你的话你是说还是不说?”
“陛下要是想听,昭还是要说,但陛下真得恕昭无罪,若非如此,昭怕是说完了,陛下即要昭死。”人还是求生的,杨广的脾气李昭也算摸得七七八八了,若不有言在先,李昭还真是不敢说话了。
“行,就依你的,不管你说了什么朕都恕你无罪,你说吧,说吧。”没办法,他都认了李昭如同萧瑀一样又臭又硬,碰上这样的人,他要是想从他们的嘴里听到大实话,便只能依着他们。
李昭得了这一句终于可以开口了,“陛下还记得天下百姓起义之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追根究底地问起来,李昭的提议也让杨广细细地想了,“大业七年,也就是从两年前开始。”
“确切地说,应该从陛下征高句丽之后。虽说昭一直都在高句丽,然大隋发生的一切,昭都有所耳闻。而这一次,杨玄感作乱,同样也是因为陛下举一国之力而征高句丽,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什么?”
李昭不相信杨广果真什么都想不明白,还得让李昭与他一一说白,摊开的说。
杨广黑下脸,李昭只好再接着说下去了,“陛下举兵,乍然看起来好像都是为了大隋,可是举一国之兵力,为了打一个高句丽,多少人废了田地,多少人只能配合朝廷不事生产,也因此无粮而食?”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陛下想说举一国之力而打高句丽,陛下早就准备好粮草了,可是陛下确定让人征来的粮草分到与陛下一道出征的人手里?又确定,陛下让人征来的粮草,不是逼你的子民无法裹腹?只能活活饿死?”
“再有陛下上回征高句丽时,多少人战死。大隋与高句丽的江河之间尸体横臭,无人收殓,何其惨烈。陛下想说战事一起,谁都逃不掉,死人更是无可避免的,可是陛下可曾想过,原本他们可以不必死,要攻下一个高句丽国,根本不需要举一国之力,也不用让他们没有经过训练的人白白送死。”
“陛下要打下高句丽,却没能打下高句丽,陛下想灭了高句丽,却令大隋的子民死于战火之中。在要荡平他国之前,陛下是不是应该想想大隋的子民,大隋的百姓,他们比起迫切的平定一个高句丽国来,更急于想要保住自己,保住家人?”
“你知道什么。”杨广叫李昭的一番话说得脸上讪讪,可是想到自己的初衷,只能斥了李昭一句。
李昭知道杨广是不想认错,哪怕到了现在为止,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他要平定高句丽,他更想借此机会分世族的权,灭了他们手中的权利。
“昭懂得不多,却记得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想要对付的人没能对付,却渐失民心,这是陛下想要的?”李昭幽幽感叹。
杨广大喝一声放肆,李昭道:“陛下方才说过,昭不管说什么,陛下都会恕昭无罪,昭眼下说完了,陛下不想听,往后昭也不会再说。”
说了也得要人听得进去才行,杨广不喜欢听,也不拿李昭的话当回事,当李昭就巴巴的希望他一定要听进去不可。
只是念着杨广待她还是不错的,故而李昭才会急于与杨广进谏,希望他能改一改,只要改上一改,这个天下就会不一样,不会有那么多的百姓枉死,也不至于叫外族入侵,更见妻离子散。
“你的话,未尝没有道理。”杨广是生气的,可是襄国长公主却认可了李昭的话,引得杨广看了过去,唤一声皇妹。
襄国长公主道:“若依你之见,此局当如何解?”
无视于杨广,杨广虽说脸色不太好,但也没有再继续阻止襄国长公主问,李昭道:“昭只是一位女郎,如何能议此大事,不敢,不敢!”
一声声说着不敢,襄国长公主却一声冷哼,“这个时候你想起来自己是女郎了,不敢非议大事?你连战场都敢上了,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李昭道:“可是此事非昭一言敢议,请陛下与长公主恕罪。”
问题可以指出来,解决问题的办法,抱歉,她是有不假,但也不敢乱说,多说多错,方才惹了杨广不喜之极了,再说出办法来,李昭可以肯定自己讨不了好。
李昭紧紧地闭上嘴,襄国长公主一声冷哼,杨广道:“你犯下的错,想过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下场?”
“昭犯下的罪,怎么罚昭都没有怨言。”李昭连一句辩驳都没有,杨广道:“来人。”
“皇兄。”襄国长公主唤了一声,无非是想让杨广改主意,可是杨广却一眼瞥了过去,襄国长公主欲言又止。
但凡杨广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算她再得杨广的信任,她都不能再出言相阻。
“陛下。”门外的人得令进来,杨广指着李昭道:“将李昭打入天牢,听候三司会审,再行判决。”
“诺。”进来的人乍然听到杨广的吩咐一顿,却还是上前朝着李昭道:“李将军,请。”
李昭站了起来,也不为自己说半句辩驳的话,临行前还不忘见礼。
有些事啊,哪怕明知有何下场也得做,那些百姓是为她而来的,她得保证让他们平平安安的回去,坑杀降兵更是不吉,李昭万不会为了博得杨广的欢心便不管不顾。
“皇兄。”等李昭叫人带下去了,襄国长公主站了起来,“无论李昭犯下什么错,她保卫洛阳有功,将她打入大牢,实为不妥。”
可是杨广却不以为然,“李昭认下罪过,你总不会听不出来,她就是倚仗自己立下大功,才会坦然承认自己犯下的错。”
“若是不给她一些教训,将来她与其他世族的人有什么差别?不过都是仗着朕不敢轻易动他们,便吃定了朕,想让朕受制于他们。”
世族,一次一次的布局为了对付贵族,结果却是自己讨不了好,杨广的心里攒着火,恨不得立刻把他们全都给杀了,可是想仅仅是想想,他知道自己动不了贵族们,先前动不了,现在同样不能。
“皇兄。”襄国长公主唤了一声,她知道杨广心里积攒了不少火,可是李昭此人……
“好了,此事按我说的办,我知道你喜欢李昭这个人,可是旁的人我不好对付,还能奈何不了一个李昭?”对付不了一干世族也就算了,若是连一个小娘子他都对付不了,他还当什么皇帝,趁早别当了。
襄国长公主也知道分寸,一但杨广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她就算再想劝也不能在杨广上火的时候劝。
李昭啊,也是该让她在大牢里呆呆,吃吃苦头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