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琛颔首一笑道:“那便如我想的一般了,这蓬草扇坠亦是兄台之潇洒所寄,可谓‘世上荣华如转蓬,朝随阡陌暮云中’。”
少年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把拉住穆云琛道:“知己知己,想不到二哥拉我出来喝一回酒,遇到个‘知心人’!”
他将那蓬草结硬塞在穆云琛手上道:“‘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也唯有你能让它再生华风了,该着让我遇上你!这宝贝你可收好了,权当我的见面礼,以后咱们常来往。”
穆云琛都被他的过度热情吓着了,又想到自己孑然一身,通身的东西都是清欢所有,他哪能做主送给别人,再者人家给他交心,他拿清欢的东西做信物也不好。于是婉拒道:“这如何使得,我身上并无相当珍爱的回礼,实在不敢收。”
穆云琛这话一出口,少年竟然生气了,直接怒道:“我岂是贪图你的回礼!”
穆云琛觉得遇到个志趣相投合得来的真性情朋友不容易,也怕他误会自己,于是接过草结,小心放在身上的荷包里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愿与兄台时常来往,共谈诗书画艺。说了这么多话,尚未请教兄台尊名。”
年轻人终于高兴了,混不在意的摆手道:“什么尊名高姓,咱们不讲虚礼。小生闻玉,城东白梨大观的书先生一个。”
书先生便是写戏文话本的先生。穆云琛久居京城自是听说过白梨大观,那是个评弹唱曲,杂剧说书的地方,以前是个京中极有名的戏楼,但后来当家的花旦一个个走了,又没新人接上就逐渐没落了,据说前些年生意差的要关门,换了个老板接手生意也不见起色,白熬着房租罢了。
不过闻玉说他只是三流戏楼的书先生,穆云琛却不全信。爽日斋宴是皇子请了文坛泰斗的盛会,办的又不大,请柬都是宫中发出来的,若不是真有响亮的才名那定是极尊贵的人才能到场。闻玉说话或许不虚,但只能说他或是有做戏楼书先生这么个爱好,旁的身份又不知是什么了。
但别人不讲自有难言之隐,穆云琛不欲深究,只介绍自己道:“在下穆云琛。”
“穆云琛——”闻玉念叨着问,“可是八大世家穆氏嫡支的子弟吗?排行第几?”
穆云琛微笑摇头道:“不敢高攀,支系庶子排行第九,家父工部右侍郎穆思寻。”
闻玉略思索的了一下恍然道:“原是穆侍郎的九公子,难怪生的这般好,我有幸见过穆侍郎,别的不敢说,长得倒是那些大人里头最光鲜的,哈哈哈。这便不提了,想来云琛你学问必是顶好的,今日也来赴宴的吧?”
穆云琛带着小厮与闻玉一面向院中走,一面温声道:“正是。”
“那里头的文人清客你都相熟吗?这样的文会,若不是我二哥容我带着话本来,我可真来不了,你帮我引荐引荐,我这里有写的上好的话本子,最好能给他们指教指教,或者谁看上愿意投钱给我拍戏就更好了。我就不信我写的就像我哥哥他们说的那么不上台面。”
大魏朝是鲜卑族建国,原本并不擅长诗词文章,可越是如此历代皇帝就越对文化放的尊重,只是话本子这等世俗文学并不在诗书文章之列,世人只道是戏文评书一样取乐的东西,多数文人都不屑一顾,将话本子拿到这里来确实不是太恰当。当然世人如此想却不代表穆云琛也这么想,他看书痴性,什么书都读得,到了共鸣之处便觉是感人至深的好书,并不分三六九等,没的说演绎神话就比四书五经差的道理。
“实在不凑巧,我也是第一次来,想要一睹‘诗仙’风采。”穆云琛不是爱虚荣的人,说的也是实话,直白道,“闻玉何不请你兄长找几位才俊为你一看?”
闻玉听了只是索然摇头:“罢罢罢,一则他不肯拿我的东西出去显眼,二则,他拿出去谁人会说实话?这第三,我也懒怠求别人,我就当应了二哥来喝一回酒吧。”
看到疏狂不羁的闻玉有些失望,穆云琛便好心道:“要是闻玉不嫌弃,可能让我一观?”
闻玉大喜道:“你愿意看?这好呀!我……”
闻玉正说着话一转脸见院中主楼的方向走来一位风流儒雅的男子,二十一二的年纪,看起来极是温和知性。
“华阳!”闻玉朝那男子招招手,临风展开扇子笑道,“你这是在门口迎谁呢?”
被称作华阳的华衣男子看到闻玉快步走上来,朝他喊道:“六——”
“哎,喊什么呢!”李华阳还没说出口闻玉倒先抢白过去,指着穆云琛道,“我朋友在呢,你还叫我‘六子’就不合适了,我可生气了啊,叫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