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李玄都顿了一下,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可惜淑宁的‘天眼通’火候不够,否则应该能看出两道剑气的些许痕迹,那样我就可以祛除这两道剑气。”
苏云媗叹了口气,她虽然也学了“坐忘禅功”,但不知什么原因,只要是修炼了“心字卷”之后再去修炼“坐忘禅功”,就一定会得到“他心通”,与其他五门神通无缘,没有例外,她和师父白绣裳都是如此。
陆雁冰问道:“那该怎么办?”
李玄都陷入沉默之中。
苏云媗和陆雁冰都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秦素和玉清宁是一类人,对于权势不是特别热衷。苏云媗和陆雁冰是一类人,热衷于此,心思也更为复杂。
随着大真人府中大局已定,两人都清楚一个事实,正一宗已经被打上了李玄都的烙印,那么本就摇摆不定的慈航宗和玄女宗也可以顺势加入李玄都的阵营,如此一来,李玄都就有了正一宗、太平宗、慈航宗、玄女宗、天乐宗的支持,同时因为秦素和白绣裳的缘故,李玄都这一派又能与以秦清为首的辽东一派紧密结盟,两者相加甚至可以压过以李道虚为首的清微宗一派,毕竟在清微宗中,李玄都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都心中明白,李玄都已经不再是那个同辈之人,甚至不是虚而不实的未来大掌教,而是实打实的派系首领,是道门这只大鼎的三足之一,李玄都可以平易近人,不忘初心,她们却要拿捏好分寸,平常时候,可以随意一些,但在关键时候,便要分清主次。
现在李玄都显然是陷入一个两难抉择之中,两人便都不敢贸然开口了,因为表态是不要本钱的,出主意日后可要担干系的,万一秦素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担得起这个干系?
李玄都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不曾开口相问,而是打算自己担起这个责任。
过了许久,李玄都方才说道:“待我恢复元气之后,先为素素祛除体内的雷劲,然后再想办法解决掉两道剑气。”
陆雁冰道:“正是,局势发展到这般地步,还要靠师兄撑着,师兄万不能倒下。”
到了如今,陆雁冰也看开了,过去她的确对于李玄都有些不可言说的嫉妒和抵触,不过随着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陆雁冰反而是能放平心态了。在她看来,清微宗虽好,但似乎跟着这位师兄的前途更为远大。不管怎么说,她才是李玄都名正言顺的妹妹,自小一起长大,若是输给了周淑宁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小丫头,可真是太亏了。有句老话说得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李玄都忽然感觉有些疲累,缓步走到一张靠墙的椅子上坐下,以手撑额。
他有些感慨。他也算是经历了两起一落。
在落魄的时候,就很见世情。比如陈孤鸿,一口一个恩公,结果恩将仇报。还有岭秀山庄的庄主何劲、风雷派宋幕遮等人,明明是好心相助,却还要猜忌,总之就是各种人心难测。
可等到了现在,他在落魄之后又东山再起了,不仅是东山再起,而且更上好几层楼,结果他忽然发现身边的面孔变得千篇一律,都是好人,别说那些小人物,就是兰玄霜这等顶尖的天人境大宗师也是没有半点心机的样子,而且是个热心肠,谁要敢说李玄都的不是,或是对李玄都不敬。不必李玄都开口,她已经是仗义执言。
说到不敬,且不说当面,过去背后说他,都是李玄都如何如何,现在背后说他,都不敢直呼名姓,而是清平先生如何如何。
李玄都忽然有点明白为何皇帝们难辨忠奸了。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李玄都落魄的时候于李玄都起势之后,有太多的区别吗?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以前的李玄都更为谦让,许多事情也都会妥协,可换来的未必就是尊重。过去的李玄都,谏言李道虚,字斟句酌,换来的是李道虚的雷霆之怒。如今的李玄都,就算公开与李道虚意见不合,想要推翻皇室,李道虚也不会直接撕破脸皮,更不会斥责李玄都,而是提议暂且搁置不谈。
李玄都还是那个李玄都,话还是那句话,可结果截然不同。可见说什么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话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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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世故那么缘故,更多还是因为儒门。儒门的核心是一个“礼”字,礼是规矩,也是上下尊卑。这么多年来,儒门的规矩早已渗透到了各个方面,上到天子帝王,小到小民百姓,都在其中。有形的儒门是可以打败并消灭的,无形的儒门是很难消灭的。李玄都等人反对道门,可他们所奉行的金科玉律,实则也是儒门定下的规矩。
想到此处,李玄都不由自语道:“头上的儒冠可以摘掉,心头的儒冠如何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