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大真人府中还有众多来客,正如秦素所言,江湖中的大事都要讲究一个见证人,这些人无疑就是张静修请来的见证人了。
对于李玄都来说,这些也算不得生面孔,最为显眼的还是真言宗之人,从他手上逃脱的法空赫然在列,在他身后的几人,正是曾经结阵拖延的几人,不过这四人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被李玄都打成重伤。不过此时再看这几人的气态,竟然是颇为内敛,没有明显的伤势,不知是有什么秘法秘药,还是掩饰巧妙。除此之外,还有十余名僧人,与真言宗的僧人不同,皮肤上透出淡淡的金色,明显是金刚宗的门人,只是不见悟真的身影,向来是悟真顾念与李玄都的交情,没有亲至,但也派了门人弟子过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再有就是以王南霆为首的儒门中人了,万象学宫坐落于中州,社稷学宫坐落于齐州,唯独天心学宫坐落于江南,与正一宗所在的吴州上清府相距不远,所以两者之间也有交情。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皆是因为利益之故,今日正邪两道可以归于一统,那么道门和儒门握手言和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李玄都没有急于开口与张静沉寒暄,而是侧移视线,望向一众儒门中人。
除了王南霆这位大祭酒之外,其余人的在李玄都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间,都是为之一窒,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就像私塾中的孩子们看到先生走进私塾的一瞬间反应。
毕竟是一位长生地仙的目光,真正做到了有若实质,就算凭借目光生生“看”死某人,也并非什么不能想象的事情。
李玄都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儒门中人。”
张静沉开口道:“玉虚斗剑已经结束,我们道门和儒门之间的恩怨自然是一笔勾销……”
李玄都仍是望着儒门中人,不曾移开视线,口中却是打断道:“大天师且慢解释,还是让大祭酒解释。”
整个大坪瞬间鸦雀无声。
什么叫目中无人?
这就是目中无人。
张静沉先是一怔,随即脸色阴沉。
正所谓主辱臣死,许多正一宗弟子也都是勃然大怒,只待张静沉一声令下,便要拔剑相向。
不过还有部分正一宗弟子心中满是悲哀之意,如果老天师在世,李玄都会这样?这位清平先生并非跋扈之人,就算他跻身了长生境界,在老天师的面前,还是会执晚辈之礼。说到底,这是自己把脸送上去让人家打。
在李玄都的注视下,许多儒门中人已经感觉自己要坐不住了,就在此时,王南霆终于是起身了,先是向李玄都拱手一礼,然后说道:“玉虚斗剑定下誓言,儒门不能再插手道门之事,儒门自当遵守。只是今日并非儒门插手道门内务,而是受同样是道门中人的大天师之邀请,前来云锦山大真人府观礼,同时也是做个见证。”
李玄都道:“观礼,难道是大天师的升座大典吗?”
“正是。”王南霆高声
道,“老天师飞升离世,张真人接任大天师之位,自当举行升座大典,遍邀宾客,前来观礼。”
李玄都这才将视线转向张静沉,道:“大天师的升座大典是大事,如今道门一统了,不比从前,为何不邀请两位掌教大真人前来观礼?”
从始至终,李玄都的语气都是居高临下,而且也是在质问张静沉。
以旁人对张静沉的了解,张静沉早已是受不得了,非要与李玄都撕破脸皮不可,可今日的张静沉只是面沉如水,竟是没有当场发作,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见张静沉所谋甚大。
张静沉道:“不过因循前例罢了。”
李玄都加重了语气,“你这是失礼。”
任谁也没想到,李玄都来到大真人府之后,根本没有客套寒暄的意思,不但先声夺人,而且还咄咄逼人,当真是反客为主,好像他才是此地主人。
此时情景,不说正一宗的人没有想到,陪同李玄都一起登上的秦素等人同样没想到。虽说李玄都从不屑于自己的想法和目的,多行阳谋而少行阴谋,但是目的和手段并非同一回事,李玄都通常不会把自己准备如何做告知旁人。
今日的李玄都和张静沉就像互换了身份,平日里恭谨守礼的李玄都嚣张跋扈,就算面对兄长张静修都敢顶撞的张静沉却是压住了火气,耐住了性子,不知道还以为是位有道全真。
张静沉没有说话,没有反驳,似乎是默认了李玄都的指责。
李玄都似乎也没料到张静沉如此能忍,沉默了片刻,缓和了语气,“大天师,我们是要在此地夜宴吗?”
“当然不是。”张静沉让开道路,侧身作请,“请清平先生入内说话。”
李玄都并不推辞,径直走入其中,与张静沉这位主人并肩而行,他们两人之后,众人依次进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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