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修并不答话,只是继续催动手中的“天师印”,于是“昊天光明火”的火势越来越大,徐无鬼体内的阴火也越发汹涌,于是“太极金图”愈发稳固。
到了此时,徐无鬼已经明白了,恍然道:“是当初的心魔誓言。”
当初在静禅寺中,张静修与徐无鬼定下了心魔誓言。誓言本身并无异常,只是将两人的气机连接在了一处,如今张静修便是借助冥冥之中的气机勾连,自损一千,杀敌一千,也就是兑子。
正如徐无鬼所言,他不相信张静修舍得放弃长生大道去跟他同归于尽,张静修也的确没有打算要与他同归于尽,可不意味着张静修没有别的手段,这便是人心难料了。
徐无鬼叹息道:“当初在静禅寺中立下心魔誓言,我的确有过疑虑,只是我仔细斟酌之后,没有察觉到誓言中有任何问题,于是便答应下来,如今看来,誓言的确没有问题,你只是要通过誓言与我强行联系一处而已。”
张静修轻声道:“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徐无鬼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太极双鱼,叹息道:“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话音落下,张静修的“天师雌雄剑”一分为二,分别携带起张静修和徐无鬼,两人一起向飞升台飞去。
徐无鬼脸上的神情复杂,他的确没有料到张静修竟是要与他兑子。对于张静修来说,他在人间至多还有二十年的时间,用二十余年换徐无鬼一百余年,是赚的。可张静修
并非是孤立一人,他身后还有宗门道统和家族传承,从这方面来说是亏的,他如果在此时离世,正一宗前途未卜,道门大业也吉凶难料,很有可能会被李道虚捡了便宜。可不这样做,最后取胜之人就是徐无鬼,到那时候就有可能满盘皆输。综合各种考虑,张静修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牺牲自身来顾全大局。
徐无鬼知道自己是犯了以己度人的毛病,心中感慨,却也无可奈何,不由说道:“上次玉虚斗剑的时候,我将李虚舟视作生平大敌,虚舟兄坚韧果决,城府深沉,手段狠辣,我要佩服九分。至于心悟兄,多了几分心慈,少了几分果决,我只是佩服五分。到了今日,方知我大错特错,对于心悟兄,我也要佩服九分了。”
“心悟”是张静修的表字,“虚舟”是李道虚的表字。到了此时,徐无鬼心知取胜无望,也不再将张静修、李道虚两人视作敌手,只因从此以后,天人相隔,敌人已成故人,故而以表字相称。
张静修闻言,说道:“畏已兄过誉了,贫道对于畏已兄,一直是敬佩十分的,也是忌惮十分的,故而早在多年之前,就开始寻求对付畏已兄之法。而畏已兄多半是不将贫道放在心上,贫道以有心算无心,才堪堪与畏已兄打成平手,实在是惭愧得紧。”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来到飞升台上。
早已在飞升台上的巫阳笑道:“你也来了,真是好极了,等到了天上,我们再慢慢算账。”
徐无鬼微笑道:“随时恭候。”
巫阳握起拳头,晃了晃,“知道就好。”
恰在此时,飞升台轰然震动,其周围的五色光华凝结成实质,飞升台上的丈许方圆之地,已经自成一方天地,彷如樊笼,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再有片刻,其中之人就会飞升离世,永远作别人间,再无归途。
见此情景,李玄都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李道虚、秦清、澹台云也都各自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李道虚缓缓开口道:“心悟兄,李道虚佩服。”
张静修淡笑道:“虚舟兄,虽说道门一统,但消弭门户之别不是一日之功,贫道离世之后,虚舟兄身为道门主事之人,正一宗还要虚舟兄多加照拂才是。”
李道虚沉声道:“这是自然。”
张静修又望向李玄都,没有说话。
李玄都心领神会,道:“玄机兄那边,我会留意,大天师放心就是。”
张静修轻轻点头,不复多言。
张静修身为张氏族长,一辈子没有成亲娶妻,更没有子嗣,只是将自己的徒儿颜飞卿视为己出。到最后,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个失去了所有修为的徒弟颜飞卿。正一宗的人靠不住,张静沉更靠不住,好在如今李玄都已是今非昔比,有他许诺,颜飞卿自然是高枕无忧,张静修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便是张静修最后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