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这条街道,此时天色渐暗,不过四周都燃起了灯火,灯油蜡烛好似不要钱一般,竟是营造出了几分不夜城的气势。
宫官来到一座最大的铺子跟前,在门前守着两个大汉,仅从外貌来看,十分彪悍凶恶,袒露着上半身,露出许多疤痕,十分能震慑他人。
这两个守门人除了负责维持秩序以外,也负责扣下客人们的兵器,以防止客人在店里闹市打架。
宫官和李玄都都下了骆驼之后,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携带兵器,然后很顺利地进入店中。刚一进门,李玄都就感受一股巨大的嘈杂声浪迎面而来,有呼喝声,有咒骂声,还有砸桌子的声音,还有骰子在骰盅内不断撞击的声音。
李玄都立刻明白,这里是一座赌坊,难道这就是宫官所说的好地方?却见宫官脚步不停,径直穿过了赌坊,没想到赌坊后面还别有洞天,是一个类似酒楼大堂的所咋,摆着许多桌子,供人坐着喝酒,在原本是说书人的位置,被改造成了一座高台,三个戴着面纱却又露出手臂、腰肢的胡姬正在高台上扭动着腰肢,高台下的酒客们不时会叫好,而且还会把手中的铜钱往台上丢去。若是有钱之人,丢上一枚金币或者中原的太平钱,胡姬们便会向那位客人行礼道谢。
宫官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带着李玄都径直来到一个偏僻角落,刚刚坐下,便有伙计上前询问,宫官先是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又打了个手势,伙计已经是心领神会,转身离去。
李玄都坐在宫官的对面,对这里的印象谈不上坏,也谈不上好,他是喜静之人,不过静极思动,偶尔来到这种极为喧闹的地方,还是别有一番感触,不管怎么说,这些地方的人气都很足。不过李玄都叶可以肯定,秦素必然是讨厌这种地方,她既是讨厌喧闹,也讨厌这些看起来就恨不正经的人。
这里灯火辉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桌子,坐着形形色色的酒客,伙计们在人群中穿梭,忙而不乱。
很快,那个询问宫官的伙计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个托盘,上头有几碟精致的小菜,两只夜光酒杯,还有一把玲珑剔透的水晶瓶,红红的像是装着西域运来的葡萄酒。
直到此时,宫官才开口道:“这儿的酒是一绝,倒不是酒的品质有多么好,关键是种类齐全,你可以在这儿喝到汾酒、花雕、黄酒,也能喝到草原上流行的烈酒,当然也少不了西域特产的葡萄酒、麦芽酒,听说他们还新出了一种苹果酒,用一个名叫‘苹果’的果子酿成,中原是没有这种果子的,酿成的酒很酸,我还没有尝过。”
李玄都道:“你是来喝酒的?”
宫官反问道:“不然呢?”
说罢,她也不管李玄都赞成还是反对,提起了那把水晶瓶,拔开了上面的水晶瓶塞,向李玄都面前的杯子倒酒。
宫官一边慢慢倒酒,一边说道:“饮酒须得讲究酒具,喝什么酒,便用什么酒杯。喝汾酒当用玉杯,古人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可见玉碗玉杯,能增酒色。至于葡萄酒,当然要用夜光杯了。古人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葡萄美酒盛入夜光杯之后,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有如饮血。又应了岳王的词中‘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一句,岂不壮哉?”
说完之后,宫官刚好一杯酒倒满,一滴不多,一滴不少,然后她将盛满了葡萄酒的夜光杯往李玄都的面前又是轻轻一送,“喝!”
这一声“喝”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竟是有些豪爽气,让李玄都莫名想起了胡良,当年他喝胡良一起喝酒也是这样的豪气。
念及故人,李玄都来了兴趣,端起酒杯,将里面如血一般的酒液一口饮尽,只觉得有些苦,又有些涩,在苦涩之后,才慢慢泛起了酸甜的味道,与喝汾酒后先是辛辣然后香醇的感觉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玄都将杯底一照,望着宫官。
宫官也不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同样是一饮而尽,同样是将杯底一照。
就这么着,两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起酒来,不一会儿,水晶瓶已经空空如也,李玄都还不觉得如何,可宫官已经是霞飞双颊,在灯火的映照下格外明艳动人。
以宫官的境界修为,当然不会轻易就醉了。可有句老话说得好,酒不醉人人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