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道:“不是答非所问,而是我要告诉你,无论你是生是死,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其实不仅仅你,与我有交集之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宫官轻轻“啊”了一声,“真是……无情。”
李玄都问道:“我哪里无情?”
宫官要比李玄都小上几岁,所以还有些少女的天真烂漫,习惯性的娇气嘟嘴道:“你哪里都无情。”
李玄都哑然失笑道:“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实话实说,怎么就是无情?”
宫官道:“其实你心里明白,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可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算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就当是嘴上哄哄我,也不行吗?”
李玄都怔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宫官,而是说道:“帝辛在刚开始请工匠用象牙为他制作筷子的时候,他的叔父箕子就十分担忧。箕子认为,既然你使用了稀有昂贵的象牙作筷子,与之相配套的杯盘碗盏就再也不会用陶制土烧的笨重物了,而必然会换成用犀牛角、美玉石打磨出的精美器皿。餐具一旦换成了象牙筷子和玉石盘碗,你就一定不会再去吃大豆一类的普通蔬菜,而要千方百计地享用牦牛、象、豹之类的胎儿等山珍美味了。紧接着,在尽情享受美味佳肴之时,你一定不会再去穿粗布缝制的衣裳,住在低矮潮
湿的茅屋下,而必然会换成一套又一套的绫罗绸缎,并且住进高楼大厦之中。箕子害怕照此演变下去,必定会带来一个悲惨的结局。所以,他从纣王一开始制作象牙筷子起,就感到了一种不祥的恐惧。后来果不其然,没过几年,便有了酒池肉林。”
李玄都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若顺着你的意思博你一笑,这便是那双象牙筷子。今日我可以与你逗乐,明日就能与你袒露心扉,后日便相依相偎,再到大后日,只怕是男女大防也顾不得了。正所谓千里长堤毁于蚁穴,所以还是不要开这个头为好。”
宫官忍不住笑道:“你想得可真远。”
李玄都终于转过头来望向宫官,“宫姑娘谋划太深,由不得我不多想。”
宫官不乐意道:“你又叫我‘宫姑娘’,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叫我‘官官’。”
李玄都从善如流,“好,官官。”
宫官又道:“还有,你说清楚了,什么叫我谋划太深,我谋划什么了?难道不是你主动来西京让我带你去楼兰城的?现在却倒打一耙。”
李玄都一怔,随即道:“那是我错了。只是我家中有妻,若是背着她与官官发生些什么,既是对不起她,也是对不起你。当然,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若真是如此,也请官官见谅。”
宫官倒是没有恼羞成怒,若是恼羞成怒或者自怨自怜,那也不是宫官了,她双目中异彩连连,笑道:“紫府,你知不知道,你持身越正,我就越是喜欢你。”
李玄都讶然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宫官道:“没有道理。你们男人总是喜欢拉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就不许我们女子也有此等爱好?你这个刚刚定亲之人,难道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良家男子?”
李玄都忍不住摇头笑道:“良家男子,这个说法却是有趣。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我。”
宫官道:“也许天底下也就我会如此看待你,在旁人眼里,你可不是什么良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
“应该只有你会觉得我与‘良家’二字可以挂钩了。”李玄都赞同道,“不过我是不是杀人不眨眼的煞星,还有待商榷,最起码也有人觉得我是个公义之人,我觉得还是公义之人这个名头更好听些。”
宫官好奇问道:“秦大小姐是如何看待你的?”
李玄都嘴角微微上翘,浮现出些许发自本心的笑意,“她说我是个登徒子。”
宫官笑道:“登徒子?我怎么半点也没看出来?是你太过深藏不露?还是我那位秦姐姐太过绵软的缘故?”
李玄都含糊道:“大约两者兼而有之吧。”
宫官还想开口,不过李玄都已经不想在这方面继续深谈下去,正色道:“说正事,我们到了楼兰城后,去哪里找阴阳宗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