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觉不再多言,又一次对李玄都合十行礼。
李玄都抬头看了眼天色,满天祈天灯内的松脂已经燃烧殆尽,许多祈天灯开始自行燃烧,继而从空中坠落,远远望去,夜空中好似下了一场火雨。
众太平宗也抬头望天,欣赏此等奇景。
这场讲经演武,从清晨到子夜,在场之人,无论是长老,还是普通弟子,都收获颇多。李玄都同样如此,他收获的不是功法修为,而是人心,几经波折,他终于初步掌握了太平宗,对于李玄都的大计,帮助极大。
待到火雨消散,李玄都起身道:“今日讲经演武就到这里,众弟子回去之后,好生修炼,若有不明之处,可以向师长请教。”
众太平宗弟子齐声应是,分批离开此地,然后是静禅宗的僧人,最后是太平宗诸老,也各自返回自己的居处,最后就只剩下李玄都和秦素二人。
两人缓步来到广场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李玄都负手而立,沐浴夜风,抬头望向一轮明月。
秦素站在他的身旁,低头望向脚下云海。
两人静默片刻,秦素开口道:“太平宗事了,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李玄都没有任何犹豫,简单明了地回答道:“清微宗。”
秦素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不由想起了两人上一次清微宗之行,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清微宗中波谲云诡,谷玉笙、李太一、李道师,还有三十六堂主和七十二岛主,人人各有算计,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还有那个让人看不透的老剑神,秦素对于清微宗的印象实在好不起来。不过秦素又想起了齐州之行,认真说起来,李玄都和秦素相遇、相识、相知都是自齐州始,秦李两家联姻的传言也是在那时候传播开来的,谁又能想到,竟是一语成谶,她和李玄都在一年之后果真定亲了。
想到这儿,秦素脸色微红,不过在夜色中并不明显。
李玄都忽然说道:“这次回清微宗,见到冰雁,她就真要喊你一声嫂子了。”
秦素想起路演并以前没少拿着“嫂子”二字拿她打趣,也忘了害羞,笑道:“那是当然,我非要找补回来不可。”
提到陆雁冰,秦素又想起了被囚禁的丁策,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青鸾卫中人?”
李玄都沉默了片刻,道:“清微宗这些年来都在经营帝京,从陆雁冰出任青鸾卫右都督就能看出,青鸾卫差不多算是清微宗的青鸾卫,所以把他们带上,送给清微宗,交由他们处置,权当做是见面礼了。”
秦素轻轻叹息一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李玄都道:“江湖不讲公义,江湖只讲私义。”
秦素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李玄都道:“江湖之中,私义第一,也就是所谓的快意恩仇。打个比方,我有一个好友,滥杀无辜,仇家找上门来,逼问他的下落。按照江湖上的道理,我与朋友的私义最大,我包庇朋友,虽然会让旁人恨我,却不会鄙视我,反而还认为我重情重义,是条好汉子。可如果我秉持公义,说出了朋友的下落,那些人得偿所愿,却不会感谢我,反而还会不齿我的为人。这是一个很没道理的道理,却人人认可,这样会导致一个后果,不问是非,只问亲疏,视与自己无关的人如草芥蝼蚁,我也不能免俗。有人说我是公义之人,却是高抬我了,不过从江湖人的角度来看,又有贬低我的意思。”
秦素听懂了,问道:“你这次返回清微宗,打算按照江湖规矩行事?”
李玄都道:“江湖之事江湖了,正邪之争本就是江湖事。”
秦素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李玄都道:“再过几日,我还要再准备一下,最好是能与大天师见上一面,许多事情,还要面议。另外,关于颜玄机的事情,我也想当面问上一问。”
秦素轻叹道:“可怜颜真人一心为公,却落得如此下场,未免太过不公。”
李玄都早就经历过坠境失势之后的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对此看得更开一些,说道:“对于颜玄机来说,经历些挫折,未尝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