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笑道:“好,我回头就通知云何。”
然后他问道:“最近家里还有什么事情?”
张海石淡然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老爷子让李如师敲打了下三夫人,毕竟嫁入了我们清微宗,不管以前是谁家的人,要明白现在是谁家的人,得分出个亲疏里外。”
李玄都点点头,又问道:“关于我出任太平宗代宗主一事,老爷子是什么态度?”
张海石摇头道:“什么也没说,李如师虽然反对,但我可以断定不是出自老爷子的授意,无论是明的还是暗的,否则以李如师的脾气,在青领宫议事的时候早就扯虎皮做大旗了。”
张海石微微一顿,稍稍偏题道:“当年我也是万没想到,李师姑竟然会嫁给这样一个男子,真是可惜了。”
江湖中没有那么规矩森严,不至于为尊者讳到不敢提及半点的地步,李玄都玩笑道:“我没见过师娘,却听说过师娘的脾性,温婉贤淑,大家闺秀,姑姑我是见过的,而且也算是了解,她和师娘虽然是姐妹,但脾性截然不同。以姑姑的脾气,也就李如师能忍受得了,换成老爷子,或是师兄,怕是早就拔剑相向了。”
张海石想了想,不由失笑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李玄都道:“这次清微宗之所以支持我就任太平宗的代宗主,肯来祝贺,恐怕不是看在我这个清微宗弃徒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
张海石笑道:“咱们兄弟二人不说两家话,你我本是一体,当年所谓的‘四先生党’,你做面子,我做里子。虽说如今‘四先生党’不复当年声势
,但清微宗中支持我们的人还是不在少数。你能做太平宗的代宗主,于为兄而言,乃是一桩好事。若是为兄有朝一日夺回清微宗,你坐稳太平宗,未尝不能重新恢复太平道,与正一道、全真道鼎足而立。”
李玄都微微皱眉道:“可我只是太平宗的代宗主,该守的信义一定要守,这太平宗的宗主之位迟早要还给太平宗。”
张海石问道:“我问你,张静修是正一宗的宗主吗?”
李玄都一怔,隐隐猜到张海石的意思。
张海石沉声道:“只要恢复太平道,你做不做太平宗的宗主又有什么干系?当年太平祖师被尊为大贤良师,道徒遍布八州之地,浩浩荡荡三十六万之众。太平道兴盛时,同样是世道大乱,死相枕藉、易子而食之事屡见不鲜,由此祖师才提出‘致太平’之说,救世为念,以求天下太平大同。”
“《太平青领经》有言:‘道祖者,得道之大圣,幽明所共师者也。应感则变化随方,功成则隐沦常住。住无所住,常元不在。……周流六虚,教化三界,出世间法,在世间法,有为无为,莫不毕究’。”李玄都喃喃道:“又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张海石道:“正是如此,《典略》记载:‘中有正一道,东有太平道。正一道有大天师,太平道有大贤良师。’若是恢复了太平道的道统,你来做这大贤良师,与大天师平起平坐,何必贪恋区区一个宗主之位?甚至你还能将你的太平客栈也加入太平道,使其与清微宗、太平宗鼎足而立,互相牵制,如此一来,你身为大贤良师便可利用三者之间的互相牵制,居中平衡,成为事实上的三宗之主。”
饶是李玄都,也有了片刻的震惊失神。
过了良久之后,李玄都才苦笑着开口道:“这是帝王心术。”
张海石淡然道:“你想要为这个世道做些事情,就要不断往上爬。地位越高,能做成的事情也就越多。你做一个县令,最多只能救一县之人;你做一个知府,最多只能救一府之人;你做一州总督,最多只能救一州之人;你若做了内阁首辅,最多也就能救数州之人。你只有做了天下共主,才有可能救天下之人。”
李玄都心神一震。他隐隐感觉师兄的提议已经超出了他的最初谋划,让他略感不知所措,也不由想到师父曾经在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评语,最像他的人,不是司徒玄策,不是李玄都,也不是李元婴和李太一,而是这位二弟子张海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