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也不故作推辞,来到赵良庚的面前。
赵良庚缓缓开口道:“紫府剑仙,名不虚传。”
李玄都道:“赵部堂过奖。”
“紫府剑仙,本名李玄都,表字紫府,我就托大一回,称呼你一声紫府。”赵良庚不见丝毫惊惶:“其实你我都清楚,不杀我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我不同于唐汉,对你们没有威胁,而且与那场西北内乱也没什么太大干系。对于我来说,天大地大性命最大,自然也会全力配合你们,这叫做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李玄都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说道:“赵部堂真是厉害,这般处境,还能与我娓娓道来,剖析利害,常说临大事有静气,东岳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不过如此了。”
赵良庚脸色平静道:“紫府可以把我这条老命当作一个护身符,一直送到你们离开荆州为止,我们来日方长,说不定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赵良庚没有放下什么狠话,也没有许下既往不咎的诺言,更没有自夸什么一诺千金,但正是这种开门见山的直白话语,反而有几分信服力。
李玄都轻声道:“杀子之仇啊。”
赵良庚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我有三个儿子,这个三儿子是最不成器的,死了也就死
了,毕竟还有两个儿子,儿子死了还可以再生,性命和基业没了,那可就真是万事成空了。”
李玄都半是讥讽半是赞叹道:“部堂真乃枭雄也。”
赵良庚平静道:“紫府真是过奖了,我哪里算什么枭雄,不过是时势使然,若是太平盛世,我这会儿恐怕还是个翰林院中的穷编修。”
李玄都心中感慨,赵良庚这些公门中人,可能修为境界不高,但是修心的本事绝对一流,什么大风大浪都能处变不惊,比之许多江湖莽夫,不知要高出多少。赵良庚遭遇大变,还能谈笑风生,完全看不出刚刚遭受了丧子之痛,不是心性薄凉如冰,便是城府深沉似海。正因为如此,赵良庚越是镇定从容,越是让李玄都感到忌惮。
李玄都带着赵良庚与颜飞卿等人一道下山,来到那座刚刚租下不久的院子,没有二话,立刻动身,返回来时乘坐的大船,缓缓驶入云梦泽中。
虽然荆州境内有水师,但是这些年来早已废弛日久,战船并不算多,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大船早已驶入云梦大泽的深处,就是想找,也无从找起。
在如今乱世,流民遍地,等到他们大船靠岸之后,遮蔽痕迹,在短时间内,便是官府,也是无从寻起。
大船之上,赵良庚并未被束缚手脚,仍是行动自如,只是有李玄都看管,他也生不出逃走的心思,反倒是好似悠然远游,望着船外的湖景,轻声笑道:“一位清微宗的紫府剑仙,一位牝女宗的玄圣姬,一位正一宗的小天师,一位慈航宗的苏仙子,还有一位,我不认识,不过想来也是身份不凡,我大概能猜出你们要做什么。”
李玄都语气平淡道:“赵部堂就不怕这些话引起我的忌惮,从而决定杀人灭口?”
赵良庚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若是旁人,我自然不敢这样说,可是紫府嘛,我却没什么不放心的。紫府早年时追随张相,说到张相,我也是极为佩服的,紫府能入张相法眼,为人自有可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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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淡然道:“人是会变的。”
赵良庚微微一笑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此心不改,此志不渝。”
李玄都跟着笑起来:“部堂这种对手,我是真不愿意遇到,若是遇到了,大概只能以力伤人。”
赵良庚淡笑道:“我也不愿意遇到紫府这种对手,不知哪天就被人取了头颅,那可是冤枉。”
两人相视而笑。
乍一看去,似是要一笑泯恩仇?